虽同在京城,皇宫离六王府可实在不算近,且皇宫守卫森严,擅自闯入也需要看准时机。
颜鸢找了一处守卫不多的地方,爬过高高的宫墙,这才翻进了宫内。不巧刚下来便听到侍卫巡查的脚步声。幸而近处有颗参天梧桐,颜鸢只得躲在上面,伺机离去。
飞瓦雕甍,森严气派,宫殿林立的皇宫太大,颜鸢这才警觉自己不识方向。只好躲着侍卫在皇宫里兜兜转转,索性听见百里慎之尖叫大汉的声音,颜鸢循声辨路,可算是在宫里找到了百里慎之。
颜鸢已经很久没有想将人暴打一顿的冲动了,太监站在鸡圈外测压咧嘴,便利甚至被关在鸡圈中,双手抱膝盖将自己团起来瑟瑟发抖。
百里慎之怕鸡,活的死的都怕,商会方大娘拿鸡吓他,他嘴唇都发紫了。天已入夜,鸡圈昏暗,只能问道恶臭却看不清里面人的脸色。
“六王爷!咋家看您早上上朝累得慌,这便让你住这里歇一歇,明日一早喝鸡汤!”
太监声音不男不女,怪让人恶心。
颜鸢捏起一颗石头,狠狠砸在太监身上。太监本想高呼,颜鸢却一记手刀让他昏了过去。颜鸢把人拖到鸡圈中,百里慎之听见有动静,错愕地抬起脸。
那是一张近乎苍白的脸,眉目如画的百里慎之捏着耳朵掉下两行清泪,嗓音沙哑,轻声喊了“娘子”。颜鸢心如同让人捏了一般,冷汗冒了下来。
颜鸢蹲在地上,双手捂住他的耳朵,将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让他镇定下来。
“走,我们回家。”
百里慎之说到底是个傻子,偷跑出宫和侍卫闹一闹应该没有抗旨的问题。百里慎之却不愿意,坐在地上发抖,“贵妃娘娘,贵妃不让我走!”
颜鸢闻言皱眉,贵妃不是百里慎之的生母吗?怎么忍心将儿子塞进鸡圈里受辱。从前便觉得贵妃嫌弃百里慎之,现在想想贵妃也确实是荣华富贵享得多了,没了人性。
颜鸢见百里慎之迟迟不肯出来,便心头冒火。暴脾气一下就上了头,揪起百里慎之的衣领,“你爱走不走!”
语罢她便出了围墙,捏起一个小太监,恶狠狠道:“贵妃宫殿呢?带我过去,我饶了你的小命!”
贵妃不做人,颜鸢也不打算做人了,拎着小太监风风火火地走。谁知还没走两步,便被拦住了腰。“娘子别生气,我回回,我走就是了……”
颜鸢震惊这傻子怎么这么快从院里跑出来拦住她的,但看小太监被吓得眯着眼,百里慎之泪眼汪汪,也就冷静了下来。
现在跑去气冲冲找贵妃,她也不好解释夜闯皇宫,搞不好还要怪罪下来。她松开小太监,威胁道:“今日之事你若是敢说出去,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能像这样抓住你,听到没有?”
小太监两腿发软,带着哭腔,“娘娘饶命啊,小的只字不提。”
“院子里有位老公公受了惊吓,被六王爷打晕了,你可知道?”
小太监看颜鸢眼神凶狠凶狠,衣领被狠狠揪着,就要喘不过气来。担心自己小命不保,急忙应着,“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颜鸢带着百里慎之逃到城门口,叮嘱百里慎之冲出城门,“有人拦你你就大叫,我在门外面等你。若是有人敢动手,我就敢打的他找不着亲娘。”
百里慎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送颜鸢翻出城墙,无奈摇头笑笑。随即傻笑着往皇宫门口冲去。
侍卫手里把着长枪,将百里慎之拦下,“王爷可否有出宫手谕?若是没有,也别怪小的不放你出去。”
“我就是要出去!我娘子想我了!我要回去睡觉!”百里慎之往地上一坐,哭喊着要出去。
“傻子,这可是皇宫,你在胡闹我可不客气。”
侍卫用长枪挑起百里慎之的下巴,颜鸢躲在暗处,这场景好似恶霸强抢民女。百里慎之安安静静纯善地盯着侍卫看,侍卫却枪柄一甩,将他打翻在地。
颜鸢可不同意。
颜鸢快步走到皇宫门前,“好大的胆子!我还没见过敢跟王爷动手的侍卫。”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来人是谁。颜鸢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一拳落在打人侍卫的脸上,顺势夺走他手中长枪,枪指众人。
百里慎之傻傻地喊娘子,颜鸢已和众人打成一片。颜鸢赶在侍卫越来越多之前抢过百里慎之护在自己身后。没过多久惊动了整个皇宫,颜鸢扔掉手上长枪,眼神阴翳,“走,我们去讲讲道理。”
颜鸢和百里慎之跪在右侧,一众侍卫跪在下方,皇后,贵妃于上座俯视他们。一声“皇上到”,众人行礼相迎。
皇上不动声色地瞥了百里慎之一眼,随即对着颜鸢破口大骂,“你可是太傅家的嫡女,朕就纳闷,你怎会如此不懂规矩?颜太傅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颜鸢不卑不亢,“颜鸢自己做的事情,与父亲有何干系?况且做事讲究个道理,我夫君夜深未回,我来宫门口等着,便见得这侍卫以下犯上,殴打王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怎么这事情他小侍卫做得,我六王妃做不得?”
皇帝气得拍桌,皇后和贵妃急忙安抚,并嗔怒道:“你这女娃怎敢与皇上顶嘴?”
颜鸢将头一扭,“儿媳陈述事实皇上都觉得儿媳顶嘴因而心中气愤,那侍卫胆敢欺辱王爷,儿媳又是何感受?将心比心,私以为天子当仁慈些。六王爷再傻也是皇上所出,如此对待实在让人心寒。”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六王妃!你是怪朕将你许配给一个傻子,现在特意来气朕吗?!”
皇帝怒目而视,颜鸢摇头,“儿媳过去不愿嫁与六王爷,但如今早不同当初,六王爷是我夫君,虽痴傻,但纯良,从不做欺辱人的事情。如此难能可贵,就算傻又如何?说句不好听的,他再傻也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就算不愿对他好,也不要这般对待。”
贵妃一个劲儿地给颜鸢使眼色,让她住嘴,颜鸢偏不,硬生生把话说了出来。百里慎之还扯着颜鸢的袖子傻笑喊娘子,皇帝的脸已经变得青绿。
“天也晚了,让孩子们回去休息罢,皇上明日还要早朝,还是不要耗费心神为好。”
贵妃当着皇后的面,起身贴着皇上,为皇上平息怒火。皇后面上很不好看还要强忍着保持端庄。
“天色也晚了,别和两个孩子过意不去。”
皇后终究是不讨皇上欢心,贵妃讲话时,皇上虽然面上不悦也没出口回怼。皇后温温柔柔地劝了两声,他终于是将气撒了出来,“孩子?!多大的人了,没一点礼数!”
皇子瞪了颜鸢一眼,冷哼一声,“带着你夫君回去!”
颜鸢起身谢过皇上,面上恭敬且倔强,牵起百里慎之的手离开大殿。
夜风吹拂,颜鸢走得快,百里慎之牵着她,只看得到她的背影。方才真是刺激,颜鸢心直口快嘴里没个把门。他方才在大殿装傻冒出一身冷汗,生怕皇上忍不了了派人把颜鸢抓起来。
她毕竟身在江湖,只爱行侠仗义,哪里来的心机城府。
每走一步,百里慎之都觉得,眼前这个背影正在充盈填满他的空洞的心。
“娘子?”
颜鸢闻言停下脚步,淡淡地盯着他,“嗯?”
“我饿了,我不想吃鸡,我讨厌鸡,嘴巴尖尖的,会吃人!”
“放心,咱们府上以后都不吃鸡。”
百里慎之古意捏了捏颜鸢的手,面上终于不是傻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嘴角上扬。
前面的路很长,若是能一直和她这么走下去,也未尝不可。
行至宫门处,方才闹事的侍卫有些忌惮颜鸢,视线斜在一旁。颜鸢也不是善茬,“啧”了一声,满是不屑地牵着百里慎之,招摇着走出宫门。
“小人”,颜鸢看不惯那副嘴脸,没走多远便骂出了声。毕竟是有意而为之,骂出了声,且中气十足。想必那侍卫是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百里慎之憋着笑,任由颜鸢牵着他往前走。过去见师妹总是温声细语,绵绵软软像是只小羊羔。她重生之后,彪悍得不得了,简直是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月光下的颜鸢侧颜十分柔和,太傅家的小姐,像一幅挂在厅堂的水墨画,庄重典雅。他师妹像是河边偶然别出一枝的桃花,妖娆娇艳。美而不同,可颜鸢的眼睛硬生生给太傅嫡女的美增添了份灵动。
一时间水墨画有了黑灰白之外的其它色调,若隐若现在眼前仿佛雨中一枝海棠。现在月下的颜鸢正有此感,比起端庄,填了份朦胧和易碎感。
师妹何事如此脆弱了?究竟是誰在背后下得狠手,让意气风发的颜鸢丧命虎口,心存芥蒂?
而颜鸢除了救出傻王爷之外,面对月色无涯,也在心中揣测。为何皇帝和贵妃待百里慎之,竟还没皇后显得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