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连夜缠绵的雨,山间泛起了层层薄雾,朦胧的雾与巍峨的山相伴,如同仙境一般。
此山名唤西琼山,虽不是仙境,却是当世四大修仙门派之一。以险峻地形闻名,以福地灵宝遐迩,山内多有奇珍异兽,捕之可做灵宠仙骑,亦可取其精华,炼丹入药。但历经了一场雨夜过后,那些本应该在仲夏十分活跃的飞禽走兽们,一夕间却都没了踪影,估摸着都是各凭着本事,躲在不知何处休憩。
也正因为如此,此刻的峡谷间,静的似乎连雾动都能听见。
下过雨的山路,布满泥泞,凡有人经过之地必然会留下或深或浅的脚印。
沿着上山之途一路看过去,只能见得一个玲珑至极的小脚印,寻着脚印一路再看上去,脚印的主人竟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却难掩这粉玉雕琢般精致的面容。她皮肤白皙似雪,挽起的头发乌黑入墨,每个五官都精致的如同测量过一般,又可以分布的恰到好处的位置,五官中最吸引人的自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宛如一汪灵泉。正直如花般的年纪,但这张仍有几分稚气的脸上,已然能看出天人之容。
少女手里拄着随意捡起的树枝做的杖子,背上背着一个小竹篓,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山顶攀去。
樱桃般大小的嘴巴里,忍不住怨念:“这帮老头可真烦人!非要我起个大早上山寻什么云火仙草。”
少女名叫符瑶,是西琼山脚下一户普通农户家的小女儿,但她却不是个普通人。
佃农家庭的出身,在这个分三六九等的年代里,可谓是最贫苦的下等人。出生就写着农籍,家里便世世代代都是农籍,一家几口守着几亩田地过活,白日天不亮就要背着锄头下地耕种,夜晚月亮都挂上梢才落得收工回家。
回家后亦是不能高枕无忧,得先燃一柱香,对着供奉的神龛拜上一拜,祈求着明日得以风调雨顺,切莫有人祸天灾,因为一旦不幸逢着旱涝,很有可能一年到头颗粒无收,全家人落得个白忙活,一家老小便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听起来很是凄惨,但对于这样的日子符瑶却是十分羡慕。因为种田一直是符瑶的梦想,而不是现在这般被按头修仙。
符瑶出生在农家,户籍上却写着不是农籍,而是仙士。
一个距离普通人非常遥远的身份。
一切要源于十八年前她出生那日,一群自称是修仙士的怪老头们,抱着襁褓里的符瑶口口声声的说着:”此女并非凡人,乃救世之主天枢者化身。”
天枢者,一个让十八岁的符瑶听了整整十八年,听得耳朵生了茧子的词,但是她至今也不理解这个词。
……
玄德十三年,农历六月十九。
西琼山脚下的一户符姓农家,迎来了人生的一个重要的日子。
房门外,一个穿着朴素,皮肤黝黑的男人,正焦急的踱着步。
紧闭的房门里,面容苍白的妇人躺在床上,她身上盖着一席被子,脸上满是狰狞,额角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正在声嘶力竭的呐喊。
妇人的身侧站着一位年长些许的妇女,她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稳婆李氏,这西梁山下的村落,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多半都是由她接生的。
可是此刻,身经百战的李稳婆脸上却也并不好过,她努力的催着妇人:“用力,再用些力。”那焦急之程度,恨不得上场取而代之。
皮肤黝黑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符大力,躺在床榻上的妇人正是她的母亲符胡氏。
这个场景正是十八年前符瑶出生那日。
符大力摩挲着手掌,紧张和担忧都分毫不落的写在了脸上。他抬头看着顶头的太阳,估摸着时间,越发觉得有些不安,扯着嗓子问向门里:“李稳婆,我娘子怎么样了,这都快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出来啊。”
原本屋子里还有喘息呐喊的声音,也不知怎的,符大力问了一嗓子后,屋子里倒是静了下来。
片刻后,紧闭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李稳婆满脸愁容的出现在门口,手上染着的血也来不及擦,只是红着眼眶看着符大力:“没法子了,没法子了,孩子位置不好,个头又大,怕是……”
“怕是什么?”符大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稳婆摸了一把泪,手上的血不经意的蹭到了脸上,满是褶皱的脸,夹杂血气,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腥味,她悲痛的说出口:“怕是要憋死在腹中了。”
“怎么会这样?”符大力手足无措:“那怎么办啊。您是这十里八村最好的稳婆,你想想法子啊,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我给您磕头了。”
扑通一声。
符大力直愣愣跪到地上,膝盖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房门口的石砖似乎都被撬动了几分。他奋力的给李氏磕着头。
“你莫跪我,我是真没法子了。”符大力这么一跪,弄的李氏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也想救他的孩子,她做稳婆几十年来,无一失手,她亦不想自己的金子招牌就砸在这户人家,可是她确实是没有办法。
符大力颤抖着双唇,询问着:“那若是孩子出不来,我娘子怎么办。”
啪嗒一滴眼泪从李氏的眼眶落到了地上,她不忍回答,但已然说了答案。
孩子死在腹中,大人自然也是活不成的。
“不行,我得去进去看看我娘子。”符大力起身便要往屋子里冲去,可正要拔腿,身子却不由他动弹。
身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子声音:“不可,产房乃阴极之地,男子进去会破了运势。”
李氏瞪大眼睛,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神、神仙。”
符大力错愕的回过身,也露出了和李氏一样的神情。
此时此刻,一些身着长袍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细数着有二三十余人,正齐刷刷的出现在院落的空中。
他们腾云驾雾,乘鹤御剑,姿态各异。
符大力委实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紧张的询问:“你们……是什么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眉白须的老者,看上去应有耄耋之年,率先自报家门:“贫道北天门掌门归言。”
“北,北天门?那是何地?我只听闻过北道沟子。”符大力到底只是个种田的粗人,眼界舒适浅薄,年近三十,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城里的集会罢了。
还是一旁的稳婆李氏有些许见识,差异的惊呼:“北天门你都不知道,那可是修仙界四大仙门之一。”李氏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众人:“您些个,难道都是传说中的仙士?”
无论是江湖走士,还是朝堂要臣,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的地位都不及修仙士分毫。因为哪怕是一国之主,所谓的真龙天子,他们也并无灵力,不过是一些凡胎肉体罢了,但修仙士不同,他们可穿山越海,可呼风唤雨,可腾云驾雾,亦可揽月摘星,虽未及仙班,但他们已经是世间最接近神的人。
神之力,岂是凡人可瞻。
“正是。”归言颔首回答。
符大力听着云里雾里,只是知道眼前都是些厉害的人,他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又一次跪倒在地:“各位仙士,我知道你们都有通天的本事,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娘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归言身侧,一位身着蓝色袍子,容貌柔美,似有几分仙子容的女子,掐指盘算后,率先发了话:“想来时辰要到了,我先进去瞧着。”
说罢,她挥动衣袖,轻盈的落到了地上,甩甩袖子招呼着稳婆:“再去烧壶热水。”
此人乃四大仙门掌门中唯一的女子,东莱岛岛主风暄夫人。
李氏只觉得自己是真的见到了神仙,便听着吩咐,去厨房烧水。
众人相觑之后,也随着风暄夫人的步伐,轻甩衣袖,从空中落下。
一时间原本就不大的篱笆院里,站满了人,显得更加局促。
归言走上前,缓缓地将跪在地上的符大力扶起:“放心吧,你的孩子是天命之女,有老天庇佑,断然不会有事。”
然而话音刚落,周围似乎就发生了骤变,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阴沉了下来,像是一瞬间遁入了黑夜一般。
符大力从未见过这般怪象,惊慌不已:“这,这是怎么了。”
院落中的修仙士们对这番景象似乎早有预料,神情闪烁间,都像是期待着什么。
突然天空惊现一声厉雷,声音洪亮之极,似要把天劈开一般。雷鸣同时,产房里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也随之发出。
“哇啊~”
雷响过后,婴泣之时,天空炸破,一道强光笔直的落在这间院落中。
房门未开,李氏欢呼雀跃的声音已经传出:“生啦,生啦!”
符大力听得李稳婆的报喜声,从刚刚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众人翘首以待的看着门口,老木做的房门,推开时发出咯吱声,原是聒噪的,此刻却都听得悦耳。
房门打开,风暄夫人抱着一个红色襁褓走出来,脸上挂满了笑意:“弄瓦之喜,母女平安。”
符大力搓了搓手,接过了襁褓,看着怀中的孩子,嘴角忍不住的向上:“孩子,我的孩子。”
李氏在一旁感叹道:“我接生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刚出生的孩子就长得如此水灵的,这孩子肯定不是一般人。”
符大力抱着孩子,看向诸位仙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谢谢各位仙士的保佑。我符大力愿当牛做马的报答诸位。”
“那你可愿把孩子交予我们抚养。”归言问到。
“啊?”符大力被问的懵住了,一脸疑惑:“仙长所言何意?”
归言又撵了一把胡须,语重心长的说到:“实不相瞒,此女乃我们苦等了三千年,修仙界的救世主——天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