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路正霆告别之后,陵川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时的仁济堂褪去了白天的嘈杂与喧嚣,仿佛与这夜色一同陷入了沉睡之中。陵川没有点灯,他的心一直陷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也找不到任何出路,只能任由自己一点一点沉沦在无尽的悲伤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陵川和衣睡着了。睡梦中他又回到了平丘山的那间小茅屋,屋子还和从前一样一尘不染,娘亲坐在门口坊着纱线,房间里面,他用过的鱼叉、捕鸟器,装野果和板栗的小提篮,还有他穿过的布鞋、布衣仿佛都在向他招手。他舍不得它们,想要再去抚摸它们一次,伸手去推开茅屋的门时却发现自己居然站在芳菲苑的院子里,蒋芸菲和路正霆依偎在一起,无比欣慰的看着他,而嫣然和沈嬷嬷跪在却在一旁哭泣……
“嫣然!”陵川惊悸的从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一看,窗外明晃晃的光线很是刺眼,再一看哪里有嫣然的影子,这里明明是仁济堂!
陵川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后院的几个医童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他,陵川也有些不好意思。陵川来仁济堂的这三个年头里,他还是第一次在日出以后起床,别说旁人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一觉是睡得有多沉”,陵川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嘀咕,梦境里嫣然那双哭红的眼睛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可惜,陵川也不会解梦!
匆匆扒了一口稀饭,陵川快速来到了前厅,刚踏进房门,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糟了,一大早那萨仁姑娘就来了。
“陵川,你起得好早呀!”萨仁半咧着嘴笑了,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
“萨仁,你也早!”陵川硬着头皮迎上去了。“今日陵川怕是无法作陪了,如果你还有想去的地方,我让一鸣陪你去。他是武城县本地人,在仁济堂也有五年了,很多地方他比我更清楚。”陵川指着在柜台里整理医案的同门说道。
“这不太好吧!”萨仁望着陵川,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今天要去的地方想来谁也没有你熟悉呢!我打算去路府。”
“你说什么!”陵川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萨仁是说她要去路府吗?
“你这么吃惊干嘛!”萨仁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昨晚我们不是见过路老爷了吗,既然认识了,哪有不上门拜谒的道理。再说了,路府是武城县第一大商户,多熟络一下总不会错的!”
萨仁见陵川不语,便向着他又靠近了一步,几乎就要凑到陵川的跟前了,她直直地望着陵川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况且,我还听说,过两日便是路府千金的及笄礼,整个临清州甚至东昌府一带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我萨仁除了想做你的女人,还是一个商人,这种场合我怎能不去呢?”
“你不要胡说……萨仁姑娘,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如果我陵川有越界或者让你误会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但是做我的女人之类的话还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了。你是女儿家,名节至关重要,若伤了你误了你,我陵川承受不起。”陵川万万没想到萨仁精明得有些可怕,如果昨天他还觉得她是一个天真烂漫、敢作敢为的小女孩,此刻他便知道,这萨仁的胆识和谋略怕是十个男子都不及她。和她相处,若不小心谨慎怕是何时落入她的陷阱都不知晓。
陵川的话一出,萨仁便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早亮底牌,陵川明显对她起了戒备。其实,萨仁去路府并非如她所说想要打探商业消息,或者认识什么重要人物,这些事情阿古拉自然会去做。她不过是一早在云归楼听到住店的客人们在讨论路府的事,知道路府有一个与陵川一般大的千金小姐尚未婚配,不免有些怀疑。
这陵川是从路府出来的,不是路老爷的儿子,又说与他是亲人,想必长久以来一直生活在一起。陵川明明有心上人,但看起来却是求而不得,以他的生活经历来看,必定是身边的人。他与路嫣然小姐青梅竹马,同住路府大院,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他与路家人的关系似乎又很微妙,这样联想起来不难得知,陵川心里的人就是路嫣然。
萨仁感觉有几分受伤,她只是稍稍提到了路家小姐,陵川便收起了对她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冷漠得如同变了一个人。即使他与路小姐不可能在一起,想必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也很难取代!那么萨仁呢,她真的能在陵川的心底凿出一个小洞,让自己能有一席之地吗?
“萨仁姑娘,你既然是代替阿古拉来找我师父当面道谢的,这谢礼我们收了,地主之谊也尽了,想来此事也该告一段落了。不如你尽早回蒙古,也免得你父亲担心。我还很忙,就不送了!”
陵川压根没有注意萨仁的表情,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萨仁“不像话”的话。果然如路正霆所说,男女之事并非我敬你一尺,你还我一丈,当断不断只会遗害无穷。说完,陵川转身去了后院,此时还是与萨仁避而不见的好,只希望她能知难而退,早日回蒙古才好!
萨仁悻悻地走出了仁济堂,她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她一腔热情从蒙古跑来找陵川,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让那个路家小姐近水楼台先得月,真是太不甘心了!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陵川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谁也主导不了。看来,今天这一役是彻底败了。
萨仁回到云归楼,一路上,之前让她觉得新奇不已的武城大街此刻都失了光彩,让她一点也提不起兴致来。她感觉房间里好闷,可是又不想出门,最后还是来到了云归客栈。可是,武城县里此刻已经被一种神秘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客栈从未如此喧嚣,萨仁努力在人群中竖起耳朵听着,她梳理了各方信息终于得出了结论——就在昨夜,路嫣然小姐离奇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