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显然是深谙我的生活及其后来发生的那些变故,这让我感到极为不公平,这从我们交往之初就是这样的了,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而我却将我的全部都敞开了在她面前。
这令我在以后的人际交往中深感恐惧,每一次都生怕就掉入这样的陷阱之中,而不得不将自己小心保护好。这当然令对方感到不舒服,就象我后来的老公说的,感觉象是隔了一层膜,没有一定的耐心是不可能继续和我交往下去的。
我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明白琅嬛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但是我却又似乎明白她给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我其实自己也不明白这个故事与我的生活,与我们之间的关系,与过去和未来发生的一切之间有何种的瓜葛。
当然,我是宁可相信他们之间的联系,不管是真的有,还是当事人想象和捏造出来的联系,总之正因为这些联系,象蛛网一样,总有一些不知死活的虫子会粘上去,或许我是,又或许我父亲是,也许我妈也是,而琅嬛和琅嬛的妈妈又何尝不是?
七十年代的末期,我说过我父亲曾经在外省的乡下的一个小乡村做过支边的语文教师。我其实也是不确切的知道那个地名和琅嬛的家乡有何关联。但是琅嬛就是固执地坚称它们是同一个地方,我父亲不管怎样地辩解,说那只是相邻的两个村庄,琅嬛始终不肯相信,说我以前说的和我爸后来说的地方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我常常迷惑,因为以前我也是随口一说,对于这个地名的重要性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如此重要。
再是时间,按照琅嬛的说法,我父亲在那里支边的时候邂逅了她的母亲——村里的好姑娘于秀莲,我父亲回C城的时候,于秀莲其实已经珠胎暗结,这个孩子就是琅嬛。我有些想不通照这样的说法琅嬛应该是我的姐姐而不是比我小三岁,我不知道琅嬛上面是否的确有一个大她几岁的姐姐,如果有的话,又或许是她在冒充她姐姐的名来讹诈我的父亲?
况且在我的记忆中我爸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很长的时间,除了一次去中央党校学习半年以外。而那次他去党校学习的时候我已经在上初中了。在那之前的事情我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是偶尔几天的出出小差,也都在我妈的严密监控之下,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我爸会在我妈的眼皮底下过着一夫两妻的生活。
而琅嬛所谓的事实唯一的证据竟然就是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你说,子衿和琅嬛像不像两姐妹?
我有些迷糊,被她的逻辑搞的。
我突然觉得,有一个人在暗处看着自己,期待着自己做的比她更差是令她心理平衡的一件事。因为这样就报复到了那个扔下自己亲生女儿的负心人。
如果这封信是我妈去世之前寄来的,我肯定会立马将信拿回去给我爸爸对质,甚至有可能哪怕琅嬛破绽百出我也会选择相信她。但是现在我只是笑了笑,就将这封信连同大学时代我收到的那些过期了的情书一起付之了灰烬。
然后,我结束了放浪形骸的学校生活,回到家中,我带回了全套的考研书籍。我爸告诉我他已经决定正式退休了,他征求我的意见后将现在的房子卖了,凑了一点钱,在远离C市和A市的地方买了一套商品房,我每天躲在家里复习,我爸每天早上出门去锻炼,中午回来给我做饭,下午在家休息,晚上我们一起出去散步。
我们在无人认识的街道上漫步,我知道我们有一件事心照不宣,就是我们要避开琅嬛。
一年以后我考上我们这个专业最好的学院的最好的导师的研究生,我本来在报名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点犹豫过我是否该考回理工大,因为我毕业没有找到工作的时候,带过我实习的老师就一直在鼓励我再考回来,还说我应该回来将没有做完的模型给完成了。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瞬而过,我想,还是彻底些吧,离A省越远越好。
后来我的父亲将我母亲的墓地也转出了C城。他一个人住在那条小街上,渐渐地也有了一些熟人,有人介绍一些半老的妇人给他,他每次都会直接说我的房子的主人是我女儿,因此多数的女人都退缩了。
后来唯一留下来一个妇人是一名退休的小学老师,我每逢假期回去的时候都会看见这位阿姨,看上去还是眉清目秀的样子,好像把我爸照顾的也不错,他看上去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性格也变得开朗了许多。
我想到我毕业后也不会回这个小城生活,让我爸跟着我估计他也是一万个不愿意,这样一想,我就觉得我爸和这位阿姨结婚也不错。事实是时间已过去三年了,我妈在地下也应该原谅我爸了,毕竟一个男人,也还不算很老,要一直孤独下去也委实是不易。我就劝他们去结婚,我爸说老了,有个伴就行了,也未必要那张纸。阿姨也说,搭伴过日子,小辈们不反对也就行了。
这时我已经有了稳定的男友,他是我研究生的同学,我研究生毕业后顺利地留校任教,父亲也有了相约后半生的阿姨,眼前的一切在我眼里是那么完美,完美到我几乎都不敢相信的程度。我想起琅嬛的那封信,我甚至有些感谢她当时的挑衅,正是她的暗示才将我从黑暗的道路上拉了回来。
我坐在五斗橱前,凝视着柜子上方的我妈妈的遗像,感叹人生的变化,也感谢她在天之灵对我对我父亲的护佑。然后我是无意间拉开五斗橱的第一个抽屉,我正准备关上,却又鬼使神差地拿起两张身份证,一张是我爸爸的,另外一张是阿姨的,她的名字的一栏:于秀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