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苦呢？韩默叹了口气，他打量着女孩的穿着打扮，羊皮手包来自一个著名的奢侈品品牌，身上的衣服也是相当好的材质，只有那双鞋不同，因为长期挤地铁，鞋子经常被踩压，上面依稀可以看到发黑的鞋印。
这双标着JImmychoo的鞋子她并不爱惜，大概率是高仿。
“你为什么觉得离不开他？”韩默翻着书桌上泛黄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就可以看到里面写的一句话，深窥自己的心,而后发觉一切的奇迹在你自己。
“是他给了你太多憧憬？美好生活的憧憬？”
诧异于隐秘的私事被揭开，颜星子面露难色，许久才鼓起勇气一般承认：“大概是吧。”
她缓缓说着自己的故事：“其实，是我先追的他。有一次他带我去他家，那个别墅很大，很漂亮，我从来没有住过别墅。”
“小的时候我和父母，爷爷奶奶住一起。”颜星子回忆着自己的往事：“那个时候我没有自己的房间，和父母挤在一个小卧室里，但我有一张单独的小床，那里就是我的小天地。”
“后来父母终于分了一套两室的房子，我也有了自己的房间。后来我毕了业，独自来到这个城市，我也渴望拥有自己的房子，但这里的房价太高了，无论赚多久的钱，我都不可能买得起。”
“直到你认识你的男朋友？”
“对，我永远不会忘记有一天，他把我带到那个漂亮的别墅里，对我说这里就是我们未来的家，他要和我一起装扮这个别墅，一起布置我们自己的家。那天他还开了一辆颜色很打眼的奔驰，说以后这也是我的车，我可以开着它上下班，吸引所有同事的目光。”
“那一瞬间我也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我该有的，这样的人生，才是值得的。”
真是令人心动的誓言啊。韩默暗自感叹，如果失去这个男朋友，她很有可能这辈子都体验不到这样的生活了。这种感觉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一个月前他还邀请了我的朋友一起去他家烧烤，就在他家的院子里。”说到这她又忍不住掉起眼泪：“那个院子还是我一手布置的，我在里面种满了花和绿植，一片新绿色很好看。我的朋友们当时都很羡慕我，特别是有几个自认为比我好看的女孩，眼里的嫉妒都要溢出来了。”
“这一个月我不敢出门，不敢跟他们联系，她们要是知道了，一定在背后笑我。”颜星子抹了抹眼泪，大约是发现妆花了，干脆拿湿纸巾把脸上全涂了一遍。其实她化完妆的模样并没有比素颜好看多少，但她说自己出门永远都会化妆，只有戴着面具的自己，才不会因为相貌被别人嘲笑。
“那次聚会之后，我还怂恿一个闺蜜甩了她当时的男朋友，如果她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一定会恨死我的。”
“你有跟他谈谈吗？分手这种事，还是要慎重。”韩默已经大概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他也不好跟颜星子说，你就是被骗了这样的话。恐怕她自己也想到了男朋友的真实目的，只是不停地自我欺骗，甚至执拗地想证明这段感情的真实性。
“我找他很多次了，他都没理我，不接电话，所有通讯方式拉黑，我只好去他家门口等他。”
“结果，结果我看到他和前女友亲密地从外面回来，那个女人霸占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韩默撇了撇嘴，虽然他比较喜欢因情伤来咨询的客户，但这种完全执迷不悟的姑娘，他也觉得很棘手。
“颜小姐，你应该了解一件事，那些东西既不属于他前女友，也不属于你，只属于他自己。那都是他的婚前财产。”他忍不住提醒着。
“我当时有求他回到我身边，我甚至跪在了他门口。”
“他为什么那么狠心呢？明明一个月前我们还感情很好。”
韩默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停一下。他心想这姑娘也太没尊严了吧，跪在劈腿前男友的门口求挽回？如果云初知道这事，肯定觉得她疯了。
“你喜欢他什么？”
“我也不知道，讲道理他个子不高，长得也不好看，工作也一般，也就是经济条件不错，家里在这个城市有五六套房子。”
“可我就是对他很有感觉，第一眼见到他，他正在配一杯鸡尾酒，当时我就沦陷了。”
这就能沦陷？韩默是不相信这种话的。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被骗还拼命挽回的年轻人，他们总喜欢把这段关系美化成一见钟情，命中注定，自我暗示到他们自己都相信了这样的谎言。
“你再爱他也没有用啊，他不爱你了，感情都是相互的，只能合二为一，不能一厢情愿。”
“那你跪在他门口之后呢？有回心转意吗？”
颜星子摇了摇头：“他反而更不愿意见我了。”
“我问他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可他却说我长得不够美，身材不够好，脑子不够聪明，家世也远不如他。”
“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额，当然不是。”韩默安慰她：“不过你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平静地告诉颜星子：“你是真的不值得为他这样。”
“韩医生，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其实我知道他不爱我了，我甚至怀疑他在玩弄我，可我一想到他不再属于我，就心如刀割，难以呼吸。”
“所以你的诉求究竟是什么呢？你是想挽回他？还是想离开他？”韩默渐渐严肃起来。
“你自己应该也看得很清楚了，他没有认真对待你们的感情，给你带来憧憬的那些话，他可能对很多人都说过，骗取了一个又一个女孩的感情，让你们无法自拔。”
“那颜小姐，对你而言，究竟是想挽回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还是下定决心想要离开他？”
颜星子双手托着下巴，皱着眉头犹豫不决，像在思考一个世纪难题。韩默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一个小时已经过了，他合上电脑，对颜星子笑了笑：“颜小姐，你还是先想好这个问题吧，想好自己的诉求，我才能帮你解决。”
颜星子离开时云初已经在诊所的躺椅上等了快二十分钟。她无聊到把耳朵贴在墙壁上，竟然还真听到了点内容。
“刚刚那女孩，是遇到渣男了？”
“是啊。”韩默满脸都是无奈：“居然还为了挽回对方在人家门口跪下。”
“跪下了？”云初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靠在窗边，扭头还能看到颜星子离开时的背影。她看了眼颜星子的背影，又瞧了瞧韩默那恨其不争的眉眼，惊讶地叫起来。
“她是疯了吗？”
“可能吧，不然来我这做什么。”韩默手里握着一支中性笔，笔在指尖转来转去，然后又停在食指和中指间。
“也是，来你这的人，都像我一样，脑袋不太清醒。”云初小声嘀咕着。
在每日例行的问询后，云初又八卦起刚刚颜星子的事情。她今天戴了一个银戒指，镶嵌着三颗红宝石和一圈银色玫瑰。她的手指细长白皙，竟然衬的戒指有些发黄。
“刚刚那女孩，是怎么被渣的？”
“被骗了感情骗了身体，还带给她一些不属于她的幻觉。”
“幻觉？什么样的幻觉？”
“假如你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了不属于自己的物质体验和生活，你就很难回去了。”
在那短暂的三个月里，颜星子已经规划好了她未来的生活，她能住在带花园的别墅里，小区里有泳池和电影院，两百米就是那条纵贯全程的江，晚上可以走到江边散步，周末能在开满鲜花的院子里喝下午茶。她甚至真的买了一个手冲咖啡机，学着如何泡出最浓郁的咖啡。
工作日她可以开着一辆非常炫酷的车上下班，堵车并不会带来烦恼，她可以在同事们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踩着红色的高跟鞋，优雅地打脸他们对自己的不屑与冷漠。
她还幻想着和自己爱的人养一只大狗，萨摩耶或者金毛，他们一起去遛弯，一起去烧烤，一起变老。
但就这短短几天，她憧憬的一切美好生活都在分手这个词说出时变成了泡沫。心脏仿佛被刀尖刺破，流出的血留下的泪切肤的痛，都告诉她这些不过是幻想。她又要回到那个和两三个人一起租房的生活，攒钱买喜欢的包包衣服，吃饭都不敢点贵的。
瞬间从天上的云跌到地下的泥。
“其实大部分人都抵抗不了这种诱惑。”韩默说：“谁都会想，万一我就是这个幸运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