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韩医生？”叶闻之凑到她跟前，神秘兮兮地问着。
喜欢？黄褐色的瞳孔转了又转。云初垂下睫毛，心里问自己：喜欢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说起来也很可笑，她活了这么久，却从未体会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她漫长而无趣的生命中，喜欢过一只只猫咪，喜欢过一颗颗宝石，喜欢过一颗两颗美丽的花，也喜欢过天上的云地上的河流夜空的星星大海中的珊瑚。
可她真的没体会过爱情的感觉。
现代社会到来前，她有时还会读一读一些关于爱情的经典小说，牡丹亭西厢记甚至红楼梦，但她没经历过，也就无法更深入地体会那种情绪。
去年她在叶闻之的推荐下读了一些国内国外的言情小说，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多了，她终于能在那只言片语中，体会到男女主失去爱情时那一点点痛彻心扉的苦楚。
但她想起韩默，想起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并没有苦的感觉。
“没有啊。”云初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对韩默的感情，应该也不是爱情吧，和小说里那些辗转反侧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相比，差别实在是太大了。更何况，她和韩默接触这么多，只是为了让对方不小心杀掉她而已。
“那是姐姐你迟钝，我能感觉到，你和韩医生之间的气场，不太一样。”
“什么气场？”
“就是眼神。”叶闻之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神和看他时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云初愣了一下，举起右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我看你的眼神难道充满仇恨？”
“当然不，就是你一见到他，眼神中，多了一些光亮。”叶闻之托着下巴似乎真在认真思考：“这点光亮慢慢照亮了你的眼睛。”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说生活无趣，活着无聊了。她甚至经常和自己开玩笑，讲到韩医生时或者生气或者开心。她这忽上忽下的情绪，和之前那个厌世冷漠的态度相比，多了太多对这个世界的眷念了。
叶闻之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韩默的功劳。
“随你怎么想咯。”云初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搪塞着他。
“说真的，姐姐你和韩默去北京，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我和他各买了点工艺品。”云初没好气地说，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晴天娃娃，“就这种，送你了。”
叶闻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接过小礼物，小心翼翼挂在门帘上，仿佛手里拿着姐姐的定情信物。
“其他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一人订了一个房间，别想太多。”
听到一人一个房间，叶闻之才终于失落地低下头，他忧愁地望着窗外，捡起窗沿上的小石子，丢进高高的樱桃树中，惊起一群麻雀。
这是韩默从北京“出差”回来后的第一个星期。这些天周围的同事看到他总是窃窃私语，看到云初更是偷偷嬉笑。
这种被人八卦的感觉真是尴尬极了。他很想拿个喇叭在诊所里大喊几声：我是清白的，我就是坦坦荡荡去出差而已。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搞这种事只会让他今后再多一个笑柄。
新来的病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穿着白衬衫粉色格子裙，一进咨询室眼泪就不停地流下来。
“我失恋了。”她泪眼汪汪地望着韩默：“可是，我想挽回他。”
韩默最喜欢的，就是受了情伤失恋走不出去的客户。他遇到的这类患者，大部分都是被分手后价值感遭到破坏，挫败感让他们感到失败。
遇到这样的客户他都是鼓励为主批评为辅，重建个人自信，找到更好的另一半。只有少数患者严重到需要通过药物控制。
眼下这个姑娘，多半也是这种状况。
女孩告诉韩默自己叫颜星子。名字很好听，相貌倒是相对普通。她有一头美丽的秀发，发梢及腰，皮肤有些黑，化了妆后和脖子以下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月前，我男朋友的前女友回来了。”她边哭边叙述着自己悲伤的遭遇，从羊皮小包里掏出一包女烟：“医生，我可以抽根烟吗？”
韩默点了点头：“不用叫我医生，我叫韩默。”
“好，好的韩医生。”颜星子一边抽泣，嘴里含着烟，烟头上的火星褪去后，是泛白的灰烬。
她一直没说话，只是不停的哭，韩默没有打断她，只是递给她一包纸巾，咨询室此刻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行走的声音，和颜星子尖锐的哭泣声。
哭了大约二十分钟，她将烟头灭在韩默刚拿出来的烟灰缸中，擦干眼泪，喝着韩默递过来的果汁。她坐在窗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楼下公园里的一架生锈铁飞机，很多年前这架铁飞机是孩子们的最爱，他们会爬到驾驶室里，假装自己是个飞行员，航行在蓝天之中。
后来那群孩子渐渐长大，现在的孩子已经不再喜欢这破败的玩具，他们更喜欢一些新鲜的东西，铁飞机很快被淘汰，成为乱草丛中生锈的废品。
“他前女友回来后，首先就打了他的电话，让他去机场接她。”颜星子擦掉眼泪再擦掉鼻涕，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那个电话我当时还听到了，可他前女友是个讨人厌的作精，我就没当回事。没想到，没想到他真的去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韩默敲着键盘问。
“三个月。”说完她低下头，似乎很不好意思。韩默倒觉得很正常，三个月一般都是男女恋爱的一个关键期，最初的新鲜感和激情会在这个时段消磨掉大部分，矛盾和争吵渐渐凸现，不合适分开就好。
“他去了之后呢？”韩默继续问着。像这样失恋的小姑娘，大部分都是想找个树洞倾诉一下，他并不用说太多，只要静静听她说就好。
“结果他们俩，就又好上了。”
“哦——”韩默若有所悟地点了头。这小姑娘是被劈腿了啊。
“本来我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我男朋友他，他回来之后就跟我说了，说他觉得还是更喜欢前女友，要和我分手。”
韩默听明白了，她这是为了个渣男不想分手嘛。
“你觉得自己还爱他，不想分手是吗？”
颜星子使劲点了点头。
“一想到他要离开我，我就难受的喘不过。”
“要和你分手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星期前。”她眼带绝望地说：“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我憧憬了那么多和他的未来，可他却要亲手毁掉这些关于我们的未来。”
说着颜星子又激动起来：“他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人心本来就多变，你不能把对未来的憧憬寄托在别人身上。”韩默笑了笑，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又不是情感专家，看样子这女孩是想找人出谋划策挽回男朋友，而不是觉得自己有心魔需要开到治疗。
“那韩医生，您能让他的心再变回到我这吗？”
听到这话，正在喝水的韩默差点喷出一嘴的水。他隐约觉得此刻自己化身成神婆，呼风唤雨，蛊惑人心。让不爱你的人重新被诱惑，让仇恨于你的人失去记忆。
可自己明明是心理医生啊。
“这个恐怕……”
“我听说您特别擅长催眠术。”颜星子双手握着自己的羊皮包，一脸焦虑，担心自己的请求被拒绝。
“能通过催眠，让他重新爱上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