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默一怔，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手掌确实多出了一条口子，还在不停渗血。
说来也奇怪，先前没发现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感觉，被云初这么一说，一阵阵钝痛也跟突然睡醒了似的，后知后觉地漫开。
韩默皱了下眉，旋即一笑：“没什么，不小心刮的。”
云初没信他这话，硬是掰开了他的手指，对着车窗外的路灯光线一照，裂口里的血肉模糊，看着还是挺骇人。
她心里很清楚，这道伤口可不是随便刮破的，而是之前他跟歹人争抢匕首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云初忍不住打量起驾驶座上的人，他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可微微抿着的嘴角暴露了他的真实感受——大概还是挺怕疼的。
也挺正常，看他架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不怕疼才奇怪；只是云初更没法理解的是，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怎么会有勇气跟那种混混抢刀子？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她心想。
云初很少把视线长时间地停留在某个人身上，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韩默发现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了，跟个怀春少女一样。
……这什么破比喻？！韩默自己都被自己给恶心到了，可一转眼，却又不由自主地琢磨起云初为什么盯着自己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着，她的眼神里透着那么点不一样的情绪。
探究，困惑……似乎还有那么点心疼？
韩默很想求证究竟是不是看岔了，可一同她明亮有神的双目对上，他的脑子好像就自动罢工了，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她的眼睛真好看。
加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仍旧被她握着，脑子几乎要变成一团浆糊了。
为了避免自己陷入到更加尴尬且被动的境地，韩默不得不撇开脸，转过头去。
“真的没事……”他轻咳一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时间也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所以，放开我的手，让我开车吧。
这后半句，韩默没能说出口，因为他想让她再多握一会儿。
云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接着从包里找出纸巾，将他掌心上的伤口简单地清理了一下。
其间免不了肌肤相触，尽管只是很短的几个瞬间，但每一下，都足以令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忍一忍。”云初说着，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背，声线格外的低沉温柔，“等到了医院，让专业的人好好消毒包扎一下。”
韩默还在回味那羽毛拂过一般的微妙感触，冷不丁地听到“医院”两个字，他惊了一下：“不是说不去医院吗？”
“你这不是受伤了嘛。”云初的神情淡淡的，“而且伤得不轻，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
韩默心中一热，他很清楚云初有多排斥医院，没想到，她却为了自己改变了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瞬他的眼神过于炙热，云初忽然有种被烫了一下的感觉，她垂下眼睑，伸手把头发竖了起来：“咱俩换个座儿吧。”
韩默又吃了一惊：“你会开车啊？”
云初觉得他大惊小怪的模样怪好笑的，她活了这么多年，能用得上的技能基本都学会了，除了实在学不来的——比如做饭。
“这有什么？”她眉梢微扬，“现代人有几个不会开车的？”
“不是……”韩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只是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开……”
“是啊，以前雇人开车；后来闻之长大了，他又喜欢捣鼓车，他开得比较多；后来嘛……”她说着视线掠过他的脸，，精致的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不是又多了个你嘛。”
韩默的眼皮跳了一下。
“既然有别人在，”她慢悠悠地道，“我为什么非要自己动手？”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韩默乖乖地开门下车，坐到副驾，系好安全带后，他临时想起一个问题，转向主驾上的云初：“说起来，你上次开车是什么时候？”
云初闻言，垂眸思考了片刻，最后对着他眨了眨眼，笑得无辜：“抱歉，有点记不起来了。”
韩默满脸黑线，试着给她建议：“安全起见，要不……还是我来吧，这手还不至于拿不住方向盘……呃！”
只是他话音未落，驾驶座上的人就一脚猛踩，车身猛地震动，如出猎的猎豹般迅猛扑出。
韩默都还没来得及关上车窗，五官差点被突然灌进的风吹歪，那叫一个风中凌乱。
开个车而已，至于这么生猛么？
“你确定你还记得请交规吗啊啊啊啊啊——！”
笔直的高速公路上，韩默的一连串尾音惊恐不安地回荡在夜风中。
>>>
外科诊室人满为患，轻伤重伤都有，一眼扫过去，都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这么一对比，韩默手上那个口子就不值一提了。
护士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忙得脚不沾地，刚给这个止完血又有个浑身酒气头破血流的男子大声嚷嚷说自己要死了，搞得护士左右为难，韩默见了，主动开口：“这消毒水我自己擦吧，您先忙。”
护士不好意思地笑笑：“行，我先帮他处理一下，等下就帮你包扎。”
韩默拿了棉签，蘸了消毒水，只是一想到伤口沾上消毒水的销魂滋味，就怎么都下不了手。
“干嘛愣着不动？”听到这声音，韩默抬头朝门口的方向望去，云初手里提着个袋子，里头装了两个餐盒和两瓶水。
印象里，她可以说是衣食住行都等别人安排妥当的主儿，现在居然为了他亲自去买了食物和水，韩默很有几分感动。
后来叶闻之知道这事儿后，笑到不行：“我姐不就是亲自走了几步路，亲自点了单，亲自付了钱，再亲自拿回来，这也至于你感动成这样？”
韩默：“……你管得着吗？我就要感动。”
真说起来，确实都只是平平无奇的小事，要是换个人，韩默也八成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归根到底，人的本质是双标。
“哎，不会是下不了手吧？”云初提着一袋子的东西，走到他身边，没有空位，便暂时放下东西，蹲了下来，扬起脸，似笑非笑地同他对视，满目了然，“怕疼啊？”
嘴硬的韩医生：“……不是。”
“好，不怕，不怕。”云初也不去揭穿他，只是接过了他手里的消毒棉签和药水，“我来吧。”
这还亲手帮他消毒呢……韩默的嘴角刚上扬出一个弧度，就被突如其来的剧痛给摁回去了。
“……你就不能轻点？”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还顺便把险些脱口而出的“卧槽”二字给咽了回去。
“我也没下重手啊？”云初有些纳闷地瞧了瞧自己的手，旋即目光一转，扫到他发白的脸色，歉意油然而生，“好吧，我知道你怕痛，但是没想到承受能力这么差……行，待会儿我轻点就是了。”
旁边一位手上缠着纱布的大哥原本正埋头刷手机，闻言忍不住抬头瞅了这两人一眼，欲言又止。
韩默注意到了，还以为是他们的说话声太大打扰到了旁人，于是抱歉地一点头：“不好意思，我们会小点声。”
“啊这个倒是无所谓，就是……哥听哥一句劝，”大哥用包成馒头的手搭在韩默肩上，凑到他耳边，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还年轻，别玩这么大……”
“哈？”韩默愣怔了一下，接着就反应过来了，他下意识地瞥了眼云初，她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边，看样子是没听到那哥儿们的胡言乱语。
他忍着咬牙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想多了，没那么复杂，就是我不小心割了手而已。”
“原来不是特殊爱好啊，那是我想岔了。”那大哥“哦”了一声，挠了挠头皮，“我听你们那一句接着一句的，还以为是……哎，也不能怪我，现在网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太多了，我刚以为她是你的‘主人’呢……”
韩默一脸黑线。
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他看起来有那么好欺负吗？！
“再来一下，这次我保证注意力度。”
在云初笑眯眯地说完这句话后，韩默的呼吸停滞了一下，额角的青筋都起来了。
云初见状，抽了张纸，轻轻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微凉的指尖拂过他紧绷的皮肤。
韩默的呼吸缓缓回复，看向她的眼神可怜中还透着点委屈，看来是痛狠了。
“不是我说你，”云初没忍住，轻轻弹了下他的脸，“你这样子看着真是很好欺负，也不怪人家误会。”
韩默先是一愣，跟着就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原来她听清了啊！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云初忍俊不禁，而后起身去叫护士，等他懵圈完毕，手心上的伤口已经裹好了。
隔壁的大哥离开了，空出了一个位子，云初坐了下来，顺手把袋子递过去：“饿吗？”
韩默低着头跟只鸵鸟异样，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她给什么就吃什么，完全不挑。
他这副乖怂乖怂的模样，又把云初给逗笑了。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最后那个形容词临到嘴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心脏的某处泛起了一点异样，就像是平静无波的水面被风吹起了微澜。
她垂下眼睑，没了下文。
韩默眼睛不敢看她，可耳朵竖着呢，只是等了半天，都没能听到后半句，就有点急了：“我怎么了？”
“没什么。”云初微笑，“就是觉得你挺傻的。”
韩默：“……”
他本来想回句：“你才傻。”不过临了，又舍不得骂她，于是换成：“没你弟弟傻。”
云初一脸懵逼：这怎么还扯到我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