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段时间，韩默又来到了宁洲的实验室。
同上次不一样，明明是工作日的下午，这个占据了一整层楼的实验室却异乎寻常的安静，韩默扫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
宁洲双手插兜，告诉他：“给他们放了一下午的假。”
韩默挑起半侧眉尾：“你倒是都安排好了……只是安排得这么周密，不会真要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吧？”
宁洲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输入了密码后，门自动打开，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那你还敢进来吗？”
韩默扯了扯嘴角，从善如流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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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宁洲合上笔记本电脑，视线在韩默苍白如纸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又移开，他起身去给他倒了杯热茶：“给。”
韩默还沉浸在那个长达一个小时的视频中，看得出来，那是被剪辑过，内容则是宁洲实验的全记录，近乎一个纪录片。
他接过一次性纸杯，低下头喝了一口，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震撼——从实验的内容以及结果来看，宁洲基本上把云初的秘密全都用他的方式推演了一遍。
韩默在佩服他的高智商的同时，也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多么可怕的人。
“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真的很聪明，宁教授。”
宁洲却谦虚地笑笑：“也没有‘都’……比如，我就不知道，你们究竟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韩默的后背迅速点发冷，发僵。
与此同时，宁洲也能察觉到这个青年突然爆发出的攻击性以及压迫性。
他在防备之余，还对自己生出了深深地敌意。
宁洲完全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他摆摆手：“不过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是有点好奇，但也没那么好奇……总之，实验的全过程你已经看完了，现在什么想法？”
韩默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他淡淡出声：“我该做什么？抽出血液，成为细菌的培养基？”
“思路大概是这样的。”宁洲半垂着眼睑，掩去了眼底充满野心而过于明亮的光，“不过，我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想听听吗？”
要不是目前还得指望他，韩默真想回他一句：“不想听，别说了。”
或许是他的表情将他内心的想法给出卖了，宁洲也看出来了，他也轻咳一声：“不好意思，老毛病又犯了……”
没等韩默说什么，他就很有自觉地加快了语速：“是这样的，我认为，比起抽出血液，放在密闭容器里费心费力地培养，不如直接注射到你的血管内……”
韩默猛地看向他，绕是宁洲，在对上那个眼神都瞬间，也卡壳了一下。
不过下一秒，他继续往下说：“这种未知的古老微生物的生存环境需要很高的生物活性，我想，比起用人工手段维持，待在它们原本寄生的地方会更合适。”
韩默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我的体内也有这种微生物？”
“是的，而且据我观察，一开始你体内的微生物含量很少，但从某个时间节点开始，它们开始大量的分裂、增加，含量也不断上升。”宁洲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至于是哪个节点，我想你心里有数吧？”
跟云初相遇之后……而她也正是从那之后开始陷入衰竭的。
“难道是我夺走了她的生机吗……”韩默喃喃道，宁洲微笑着给了一个冷酷的结论：“目前看来，你们二者似乎很能共存。”
“所以，韩医生，”他又一次提出来那个问题，“这样的代价，你愿意付出吗？”
韩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之前那个话题还没结束吧吧？继续。”
宁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笑了一下，继续往下说：“除了更适宜的培养环境之外，还有个优势——那就是你不必天天到我这里来报到，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在云初小姐身边——”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去观察韩默此刻的表情，果不其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只是在察觉到他的窥视后，又冷了下来：“我是不是要感谢你，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
对于他的冷嘲热讽，宁洲报以礼貌的微笑：“不用谢。”
韩默被他气笑了：“让我再给宁教授补充一下，若是把微生物直接注射到我体内，还能够最大程度让你避免麻烦——比如万一哪天我暴毙了，一般人也不会联想到你，对吧？”
宁洲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微笑道：“你不会暴毙的。”
“是的。”韩默闭了闭眼，“只会因为衰竭，慢慢死去。”
就跟现在的云初一样。
宁洲这下是真的有点意外了，他自嘲一笑：“看来你已经预料到最坏的结果了……”
“与其说是最坏的结果，不如说是注定的结果吧？”
“其实也不一定。”宁洲摇头，“在好的医院，用最顶尖的设备，还是可以维持基本生存的……”
“基本生存？”韩默讥诮一笑，“长睡不醒的那种？”
宁洲也笑：“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选择。”
韩默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中唯有一种平静到极致的肃杀，甚至令宁洲感到了一点恐惧——
“你明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他的语气同样的淡漠，“所以才肆无忌惮地算计我，不是吗？”
宁洲依旧狡猾地避开了他的提问，而是说道：“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像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的直觉果然敏锐到吓人。
只是韩默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他周旋了，他闭上眼睛，声音低沉：“就按你说的来……直接注射到我身体里。”
他不得不承认，能有时间陪在云初身边，于他而言，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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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蓦地从梦中惊醒。
她又梦到了韩默，在她康复之后，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走遍了大江南北，看遍了美好风景。
他们结了婚，一起生活，一起变老……
分明是甜蜜愉悦的梦境，可在结尾，他却突然转身离开，任凭她怎么叫都不肯驻足。
她在后面不停追，可怎么都追不上……
然后她就惊醒了。
对于云初来说，这样的梦比任何噩梦都可怕，太艰难地直起身，用手背擦去额头的冷汗。
好不容易缓过气，她才发现这个单间病房内除了她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其他人都去哪儿了？韩默呢？叶闻之呢？
不知道是不是在鬼门关上逛了一圈，她觉得自己变脆弱了，譬如此刻，身边无人陪伴，竟然让她感到分外寂寥。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时，病房门陂推开了，她听到了叶闻之响亮而惊喜的声音：“姐，醒了啊？饿不饿？我们给你打包了食物，不过医生说你现在还只能吃流食，所以只是粥水而已……”
他身边的夏添也冲着她笑：“是海鲜粥，虽然清淡，但是挺鲜美的。”
云初勉强笑笑，视线往后延伸，却没有第三个人，这让她瞬间失落起来。
叶闻之意识到云初是在找韩默，连忙解释道：“他有点急事要处理，晚点会过来的。”
云初“哦”了一声，旋即蹙眉：“他现在能有什么事比我重要啊？”
叶闻之一阵狂咳：“姐……你能不能矜持点啊……”
云初不以为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在喜欢的人面前，矜持毫无意义。”
这话让叶闻之跟夏添这对新晋情侣面面相觑，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二人的脸都有点红。
叶闻之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对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云初说着伸了个懒腰，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我都想下床走走了。”
“吃完东西，我扶你走走。”
云初喝粥的时候，想到杜雨杉也不见了，顺口问道：“雨杉呢？她跟她的宁教授回家了？”
“还真不是。”夏添告诉她，“宁教授有事情，回实验室了，雨杉姐刚送我们回来，她说有点累了，也先回去了。”
“这样啊……”云初倒也挺了解那姑娘，“她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夏添惊讶：“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每次宁洲不搭理她的时候，她就那样。”云初撇了撇嘴，“恋爱脑一个。”
夏添讪笑了两声，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她，其实杜雨杉不开心是因为宁洲宁愿跟韩默待着也不愿送她回家。
要是说出来了，搞不好会让两对情侣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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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雨杉说谎了，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宁洲的实验。
当然，她谁也没告诉，尤其是宁洲，因为后者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责怪她的。
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大好，宁洲最反感的就是她过于黏人，控制欲太强，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想二十四小时都跟他待在一起，一秒钟都不分开。
为了宁洲，给他需要的空间，她已经很努力克制了，尽量不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她——可他越来越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几乎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发消息，甚至不会过问她在做什么。
之前因着云初的病情，她没空去想这些；可在云初好转后，她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紧接着，就陷入到了无法摆脱的巨大恐慌中——宁洲不再爱她了。
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她把车绕到了实验室所在大厦的背后，在那里找了个位置停车，之后趴在方向盘上，咬着嘴唇痛哭起来。
就算身边没有人，她也下意识地压抑了自己的哭声，这已经是一种习惯成自然了。
哭完之后，她感觉好了一些，她用袖子擦干了眼泪，随后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APP。
一番操作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画面——干净整洁的环境、形形色、色的设备、宽敞的操作台上除了各种容器试管之外，还有一笼子小白鼠。
正是宁洲的实验室。
杜雨杉在某次来找宁洲的时候，寻了机会，偷偷安装了两枚针孔摄像机，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在想见他的时候，能见到而已。
因为她如果不管不顾去找他的话，他会不高兴。
比如这会儿，她就不敢上去。
当然，要是让宁洲知道，她胆大包天地在他工作的地方安装了摄像头，那岂止是不高兴了……估计他们会彻底玩完。
杜雨杉看着监控画面，一边心悸，却又一边感到满足——是的，她也知道自己很病态，但就是改不了。
这个角度看不到宁洲，于是她换了另一个，下一秒，宁洲以及韩默就出现在了画面里。
杜雨杉看见韩默，很是不爽了一下，她得承认，她有点嫉妒此刻他能呆在她男朋友身边。
等那股扭曲的酸意压下去之后，她才发现，他们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在看一个视频。
她定睛一看，巧了，视频里的视频，居然也是在这个实验室里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