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记录了宁洲实验全过程的视频,血腥程度叫人咋舌。
说白了,他不断虐杀一只小白鼠的过程。
韩默很清楚,要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感到不适,可在千年前的记忆复苏后,他竟然对这样的场面毫无感觉,甚至觉得这些都是小意思……毕竟真实的战争场面,要比一个实验残酷得多。
关于他非同一般的镇定,宁洲愈发觉得这不太正常,他印象里的韩默不是对死亡这么无动于衷的人。
可一个人为什么会在短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呢?
韩默刚刚接受完注射,除了皮下注射带来的后遗症,也就是左臂肌肉酸痛之外,目前还没出现其他的不适,他甚至觉得精神头还不错。
只是心头的阴影,始终盘桓不去。
可是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他知道宁洲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也猜到自己的言行举止多少跟之前有些不同,引起了他的关注,但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宁洲也跟着起身:“我送你。”
“不用。”韩默直截了当地拒绝,宁洲却很坚持:“你刚注射了一种未知的神秘物质,你就不怕临时出现什么状况吧?”
韩默嗤笑一声:“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你只是想观察我吧?”
宁洲笑笑,没有反驳,只是拿起外套:“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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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杜雨杉还坐在她的车里,后背僵硬地盯着她的手机。
事实上,她双目空洞,什么都没看进去,她脑子里还回想着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幕,双手发冷。
她跟韩默不一样,仍是无法消化这种纯粹的虐杀行为,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下手的人是宁洲。
那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宁洲,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杜雨杉一闭上眼睛,就是宁洲用刀片隔断小白鼠颈动脉时平静无波的神态,甚至唇边还挂着和风细雨般的微笑,那本是她最迷恋的模样。
可在那张俊美动人的面孔沾上鲜血之后,就变得诡异起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男人。
她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终于勉强回神,然后她就后知后觉地发现,监控画面里空无一人了。
杜雨杉立即意识到,宁洲他们已经离开了,搞不好已经下楼了,尽管这不是宁洲平时停车的地方,可她还是感到了紧张,立刻发动了汽车。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而且破天荒地头一回生出了暂时不想见到宁洲的念头。
她踩着油门,一路提速,还刻意选了另一条路,以避免跟宁洲打照面的可能性。
在开出相当一段距离之后,她混乱的大脑才逐渐平复下来,她先是发现自己朝着一个跟住处完全相反的方向开,不过这会儿她也没打算回家,所以也没有改道。
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是的,在勉强把自己的思绪从宁洲那染血的面孔抽离出来之后,她发现有更多重要的细节被她忽略了。
比如,一开始宁洲往小白鼠身体里注射的手什么东西?那只小白鼠在经历多次虐杀后,竟然离奇地活了下来?而监控画面的最后,她隐约看到宁洲也往韩默的手臂上注射了什么……
跟注射到小白鼠里的手同一种东西吗?
在理顺了这其中可能存在的因果关系后,杜雨杉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起死回生的东西?
可很快,她又联想到了奄奄一息的云初在短时间内脱离了危险的事,那时候,她分明看见宁洲避着所有人,也为她注射了某种液体……
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那是巧合。
宁洲究竟在做什么……不,不只是宁洲,韩默乃至是云初,都参与了进去。
一时间,杜雨杉心中五味陈杂,她有种自己才是宁洲亲密度人却被排斥在外的愤怒与酸涩,可另一方面,她又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她的直觉告诉她,宁洲在进行的是一项很危险的研究。
而目前为止,韩默跟云初看起来更像是研究甚至是实验对象。
实验对象……她无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只可怜的小白鼠。
不!不会的!她猛地摇头,在那次注射后,云初立刻就脱离了危险,宁洲救了她,他并不是在做一件坏事!
只是一转眼,她的脑海里又浮现起韩默接受注射到那一幕……她的脑子又开始乱了,毕竟韩默看上去可是好端端的。
就在她整个人混混沌沌根本做不出判断的时候,她的手机蓦地响了。
铃声是一首缠绵悱恻的情歌,是宁洲的专属。
她罕见的没有第一时间接起,可那边却意外的有耐心,情歌一直没有停。
杜雨杉咬了下嘴唇,还是妥协地点了下耳孔里塞着的蓝牙耳机。
宁洲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在做什么呢?这么久才接电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并没有丝毫质问或者不悦的意味,可杜雨杉还是莫名心虚了一下:“噢……我在开车。”
“噢?你没去陪云初吗?”
“我看她现在也挺好的,而且叶闻之他们一直都在……我就想着回去睡一觉。”
“也对,她暂时不会有事。”
宁洲话音刚落,杜雨杉就冷不丁地发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提问多少有些突兀,宁洲顿了一下才笑道:“噢,是韩默告诉我的……他找主治医师仔细询问过病情的。”
要是以往,杜雨杉会觉得这个答案再正常不过,可此时,她却有种宁洲在糊弄她的感觉。
更要命的是,她知道那不是错觉。
“这样啊。”她清了清嗓子,“还有别的事吗?我毕竟在开车,一直讲电话也不太好……”
“那倒没有。”宁洲那边又是一个停顿,说实话这不太符合他平日里跟她说话的模式,不过杜雨杉心慌意乱的,只想快速结束通话:“那就……挂了?”
“好,开车小心点。”
杜雨杉正要松口气,“再见”两个字已经在嘴边打转了,他却又补了一句:“我晚上会到你那里去,咱们俩一起做饭。”
杜雨杉并没有如同平素那般兴高采烈地回应,而是隔了几秒才勉强扯了扯嘴角;“好,那你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好。”
幸好宁洲此刻并不在旁边,不然她无论如何没有信心能掩饰过去。
宁洲又笑了:“我喜欢吃什么,你不是最了解的吗?”
听到这话,杜雨杉又是一阵毫无缘由的心酸,嘴上却不得不带着笑意:“好,那就按我的意思来备菜了。”
“回头见。”
“嗯呢。”
打完这场电话,杜雨杉有种近乎虚脱之感,她从未设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害怕起跟宁洲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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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洲结束那段通话之后,一直靠在椅背上假寐的韩默睁开了眼睛:“你们的感情很畸形。”
宁洲对于他不太入耳的点评并没有展露出任何不悦,而是宽容地笑笑:“韩医生的职业病发作了。”
“你既然觉得我是职业病发作,”韩默给了他一个讥诮的眼神,“说明你对你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毫无察觉。”
宁洲但笑不语,韩默摇头叹气:“你的表现说明你根本不在意你跟她之间的问题,没想过要解决,甚至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最后,他下了结论:“你不爱她。”
宁洲没有反驳,只是说:“我喜欢过她。”在她还没有这么黏人、控制欲爆棚的时候。
韩默冷笑一声:“早知道我就应该把你这句话录下来。”
宁洲淡淡一笑:“看来你精神状态是不错,还有心情玩大家来找茬的游戏。”
厚颜无耻。韩默腹诽道。
“你既然不爱她,就不要钓着她。”韩默面无表情,“多为自己积点德。”
“我没有。”不曾想,宁洲否认了,他撕掉了那层微笑面具,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韩医生,依照你的职业素养,应该不至于看不出来,是她不愿意离开我吧?”
他冷笑一声:“既然你对我的感情这么感兴趣的话,那我就坦白告诉你,我不止一次跟她提过分手,结果嘛……反正分不了手的原因不在我。”
就算他没有直说,韩默也大约能猜到杜雨杉约莫是表现出了轻生的倾向……无论真假,总之她想通过这种手段留下宁洲。
“这么说,”他摇摇头,满目的嘲讽,“你还是在做善事了?”
“我只是怕麻烦。”宁洲的神情很冷,跟平时的他大相径庭,“而且,她真的很爱我,被人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也不赖。”虽然也有烦人的时候。
“你太自私了。”
“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当情圣。”
宁洲说完这句话,忽然又笑了,这让他面上的冰霜立时瓦解了:“没想到,你对云初之外的女人也挺关心的。”
韩默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还是把那句“因为她是云初在意的朋友”给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这家伙就是想恶心他一下。
他改了口:“就是劝你做个人而已。”
宁洲摇头失笑,同时猛地提速:“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云初所在的江城第一医院已然近在咫尺,韩默原本还算平稳的心态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害怕的,只是先前还能隐藏,离云初越近,那么恐惧就越是无可遁形。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再也见不到她。
他突然就明白了,死亡带来的恐惧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死亡之后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比如未知,比如诀别。
宁洲停好车,但副驾上的男人并没有动弹,他挑了挑眉:“不敢上去了?”
韩默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他的敏锐,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吭声,解开了安全带,推开门就要下车。
“不管怎么样,时间既然不多了,那就把握好当下,不要浪费一分一秒。”宁洲说完这句话,自嘲一笑,“听起来很鸡汤,但还是很契合你的处境,不是吗?”
韩默苦笑起来:“虽然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思,但我承认,这话是有点道理。”
说完,他就快步朝住院大楼的方向走去。
宁洲望着他的背影,神情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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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在云初的劝说下,夏添先回去了。
“你也有自己的工作,不应该把时间都花在我这里,”云初拍拍她的手背,“女孩子还是要有自己的生活。”
叶闻之也附和道:“是啊,夏添,姐姐这里有我,你就先回去吧。”
“你也该回去休息了,”不料云初矛头一转,说起来他,“你不是也有个网游公司吗?你好歹是老板,天天不见人影合适吗?”
“你都病成这样了,我哪有心思做生意?”叶闻之嘀咕完,又拔高了声线,“再说了,我走了谁来照顾你?韩默那个混球,一天天的不见人影……有这么当人男朋友的嘛。”
见云初脸色不太好,夏添轻咳一声:“叶闻之,一天到晚叭叭叭的,你累不累呀?”
叶闻之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讪讪地闭了嘴,云初反倒笑了起来:“总之你们俩不要一天到晚在我这里打转了,我已经能下床走路了,生活也基本能自理了。你们一天过来一次就行了……闻之,先送夏添回家吧。”
叶闻之当然不会同意一天只过来一次这种要求,不过先送夏添回家倒是可以的。
“我很快回来。”
叶闻之在门边挥挥手,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你可以不用回来了。”
叶闻之一愣,随后扭过头一瞧,那消失了大半天的家伙,总算是回来了。
他顿时放心了许多,却故意摆出来一副臭脸:“呵,还知道回来啊?”
还是夏添和气得多:“韩医生,吃过晚饭了吗?”
韩默摇头:“没来得及,不过我在路上叫了外卖,等下跟云初一起吃。”
“那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夏添笑眯眯地摆摆手,拉着叶闻之就往电梯的方向去,“先走啦我们。”
“嗯,路上小心。”
只是在与韩默擦身而过的时候,叶闻之还是忍不住提醒:“姐姐这几天身体不好,你就不能好好陪陪她们?她一直在想你,我想给你打电话,她也不让……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韩默垂下眼睑,眼去眼底涌动的情绪:“在她康复之前,我都会陪着她。”
“康复之前?”韩默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那康复之后呢?”
韩默看了他一眼,而后笑起来:“那我就跟她求婚。”
“哇!”夏添顿时变成了星星眼,“这么快的吗?那戒指买好了吗?求婚的方式想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参考一下……”
韩默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门内,夏添了然,立刻就捂住了嘴。
倒是叶闻之,先前还埋怨韩默不够关心云初,这会儿听到他要求婚,又觉得进度太快,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什么什么什么?我可没松口啊!”
夏添忍俊不禁:“什么呀?又不是跟你求婚,要你同意呀?”
“……反正我姐可不能嫁一个穷光蛋。”
“可是云初姐姐自己就很有钱了啊。她又不缺钱。”
“那她的钱是她的……除非他入赘!”
“噗!我怎么没发现你思想这么封建啊!”
见那对小情侣为了他求婚的事吵得不可开交,韩默失笑的同时,走进了病房,同时带上来房门,把争吵声隔绝在了门外。
云初坐了起来,脸往他的方向偏:“你说了什么呀?怎么让他们吵起来了。”
她隐约能听到他们三人在说话,但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具体的。
“跟我关系不大。”韩默走过去,用枕头垫在她背后,“情侣嘛,不吵架才奇怪。”
“噢?那为了让我们合群一些,”她眉梢微扬,“我是不是也应该跟你吵一架?”
“哦?”
“比如,”她慢条斯理地开口,面上带着笑,眼神却不甚友好,“你到哪儿鬼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