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瑞比赵海棠早一步收到了消息。
原因很简单——那两个人虽然名义是他哥哥赵海棠安保公司的员工,但被排到他那里看场子好长时间了,早就被他收服为自己人了。
赵海瑞知道自从他那侄子在韩默的心理诊所“出事”后,他哥赵海棠就记恨上了韩默,也不是头一回找那小子的麻烦了。不过在赵海瑞看来,赵海棠的人还是太废物了,连个女人跟弱鸡男人都搞不定,就这还开安保公司呢。
估计赵海棠自己也觉着面上无光,所以准备卷土重来,一是为了拿回星宿图,二来也有找回面子的意思。
事关传家宝,赵海棠也没瞒着赵海瑞,后者嘴上恭恭敬敬地说您是大哥您做主,可背地里却是小动作不断,暗度陈仓,安排了自己人。
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两个人这么难搞,他的人也栽了,不仅如此,对方还报了警,被抓了局子里。
好在他思虑周全,也想到了阴沟里翻船这个可能性,早就做好了准备——那两个人都在他的地下赌场里欠了不少钱,早就跟家里人断绝关系,都是朝不保夕见钱眼开的主儿。赵海瑞也没费什么力气,威胁利诱一番就让那俩家伙保证自己绝不会出卖瑞哥;当然了,赵海瑞也没那么相信他们的保证,所以他留了个心眼,给了他们暗示——要是实在扛不住审问,就把赵海棠推出去,毕竟,他大哥才是他们明面上的老板。
至于赵海棠的性格,赵海瑞也非常了解:他是典型的传统大家长式的男人,刚愎自用,一言堂,什么都是他说了算;但也不是没有优点,他护短,或者说很有责任心,尤其是对家里人,习惯把所有担子往自己肩上扛。
赵海瑞有信心,警方最多只会找到他大哥那里,而赵海棠绝不会连累他这个弟弟,会独自承担下来。
事实上,他是没猜错,等到警方从嫌疑人的嘴里撬出幕后主使的名字时,被逮捕的的确是赵海棠。
赵海棠也确实硬气,承认是自己派人去找韩默的麻烦,并强调“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别人什么事。”
至于动机,赵海棠提到韩默的时候,脸色还是很难看:“什么鬼心理医生,我儿子去他那里看病,结果越看越糟糕!他害了我儿子,我咽不下这口气!”
赵海棠也不是傻子,警察没查到的事情,他自然不会主动交代——关于他找韩默麻烦的真实原因,他心知肚明,赵雨延的病情恶化只是其一,追根究底还是为了传家宝星宿图。
他的安保公司时不时也会接一些“灰色”的业务,也是请了法律顾问的,对于某些看似细微却可能左右大局的细节,赵海棠也研究过。
他只承认自己为了儿子的病情想报复韩默,之后花钱请个厉害的律师,之后往“寻衅滋事”的方向去辩护,可牵扯到不正当的经济利益,那性质就变得复杂起来,最后的定罪也会随之变化。
不得不说,赵海棠也费尽心机,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就是没料到,亲弟弟会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赵海棠被拘留后,赵海瑞跑前跑后,一副焦急十足的模样,让赵海棠的妻子也就是他嫂子颇为感动。
“海瑞啊,不瞒你说,从前你总是找你哥要钱,我心里是不大高兴的。可真到了关键时刻,才明白,还是自家兄弟靠得住啊!”
赵家宅子里,赵海棠的妻子红肿着一双眼睛,眼看又要掉眼泪,赵海瑞连忙递过一盒纸巾:“嫂子你可别这么说,我这人就是浑,不如大哥有本事,您嫌弃我也是应该的……”
赵海棠的妻子都快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还指望他把赵海棠捞出来,哪能让他继续埋汰自己:“别别别,你哪里没本事了,你哥才叫没用,都给逮进局子了……”
说到这里,她还是没憋住眼泪,抽抽噎噎地道:“你也知道,我一个家庭主妇,什么都不懂,你侄子又是那种情况,我到现在都没敢告诉他他爸出事了,生怕刺激到他……你认识的人多,法子也多,一定要帮帮咱们娘俩!”
“嫂子这话说的,那可是我亲哥,我能坐视不理么?”赵海瑞说着,摸出了手机,“这阶段咱们是见不到他了,我先联系律师去看看我哥吧,先搞清楚他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赵海棠的妻子一副六神无主的状态,拿着纸巾抹眼泪:“好,好,都麻烦你了。需要用钱的话,尽管跟我说。”
“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再这样,我可要翻脸了啊?”赵海瑞佯怒道,可嘴角却不自觉的浮出了一丝笑意。
二楼走廊的转角处,一个身形偏瘦的年轻人正默默地旁观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满是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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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生病。”韩默用尽全身气力,来维持自己面上的淡然,同时轻轻地拿开了她的手腕,可更糟糕的是,就算只是指腹同手腕一瞬间的碰触,也足以叫他破功。
他略显失措地撇开了视线。
且不管韩默是怎么胡思乱想,反正都是脑内风暴,云初本人毫无察觉,只是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又开始作了,突然就不愿意正眼看她了。
“没生病最好。”云初也懒得纠结,她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然后朝门口走去,“我想出去走走,消消食,你呢?”
“啊……啊?哦,好啊。”收到了散步邀约的韩默突然又高兴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绪,跟在了她身后。
虽然云家别墅自带花园,打理得也算不错,但天天看,多少失了点新鲜感,所以云初没有在怒放的月季花丛边上停留,而是径直穿过花园,走出了自家宅子。
别墅区独立成栋,住户们都隔得相对较远,树荫小道很安静,一时间,他们的耳边只有风的声音。
韩默不由得感慨:“这里环境真好。”
“那是,不然开发商哪好意思开出那价格。”云初轻飘飘地接了一句,他一时无语,有点怀疑她是在凡尔赛。
其实他还有点好奇,这里的房价究竟是多少,可转念一想,知道又如何,还不是只能让他原本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云初眼角余光掠过他,觑到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出于对他的了解,也基本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她觉得有趣,又起了逗他的心思:“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没有。”韩默迅速回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云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其实这边的房价也不是很贵,也就一平米……”
韩默瞪了她一眼,接着捂住了耳朵。
“哈哈哈哈!”云初捧腹大笑,“韩医生,你好幼稚。”
韩默不理她,反正他什么都没听见。
“哎,其实我本来打算把附近那栋也给买了的,等闻之成年后,就过户给他。”韩默悄悄松开手指,云初的声音钻进了耳孔里,余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是几百米外的一处独栋别墅。
……怎么突然想跟她当姐弟了?
这个罪恶的念头甫一出现,就被韩默摁了回去。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怎么能为了区区……一栋别墅折腰。
再说了,就算他肯折这个腰,人家也未必肯要他这个弟弟。
云初笑:“不过那小子没要,说是以后要靠自己买。”
啧,说得好听,现在还不是蹭着你住。韩默忽略自己现在也是蹭住的那个,从叶闻之的身上找到了一点平衡。
“不过我还是得给他准备好房子,看他现在那状态,说不定就要娶媳妇儿了。”
听到这里,韩默实在没憋住吐槽的欲望,脱口而出:“他现在那状态,我看不是娶媳妇,而是上门入赘吧。”
云初先是一怔,旋即捧腹大笑:“真这样的话,那我更要给他准备好嫁妆啊。”
韩默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云初笑问:“怎么,你也想给人当赘婿啊?”
“我……”韩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的恼怒一闪而过,随后跟蚊子哼哼似的,“看人吧……也不是不行……”
云初笑得眼泪狂飙:“韩默啊韩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当喜剧人的天赋啊?”
……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最近是长在了她笑点上还是怎么样?
尽管堵着耳朵,但韩默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他又有些乱了,很想拿出手机搜一下,这又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相信,能让一个女孩笑得开怀,应该不会是一件坏事。
想到这里,他也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唇角。
虽然极细微,但云初还是捕捉到了这个抿嘴笑,那一刻她忽然有点恍惚,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脸上,昏黄的路灯柔柔地洒在他的脸上,光影交错间,微阖的眼眸,挺拔的鼻梁,还有含笑的嘴角,都变得无比清晰。
她忽然就发现,原来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也就比叶闻之差一点。戴着亲情滤镜的姐姐如是想。
韩默并不知道这会儿云初对他的滤镜还没深过叶闻之,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发慌的同时也有些发懵:“你……你是在,看我吗?”
云初也难得一见的被问倒了,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说是吧,万一他追问些有的没的岂不是很尴尬;说不是吧,偏偏被抓了个正着,连否认都不好否认。
她的嘴唇动了动,脑内仿佛一团浆糊,语言怎么都组织不好。
韩默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居然从她的向来波澜不惊的瞳孔里搜索到了一点局促。
像是一汪深潭,荡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