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卿面色一白，韩默见状，连忙加了一句：“你要是实在不愿回想，那就算了……”
“我想试试。”赵永卿虽然脸色难看，但仍是艰难地点了点头，“不过请给我一点时间……”
韩默与云初对视一眼，都同情地点了点头：“没事，慢慢来……要是不行的话，千万别勉强。”
赵永卿扯了扯嘴角，旋即深吸一口气，放在桌沿的手指也有些颤抖。
韩默暗暗叹气：看得出来，那些“幻觉”给他留下了相当深的心理阴影。
赵永卿花了几分钟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才鼓起勇气，去回忆那噩梦般的夜晚。
“……那天我临睡前，窗外出现了黑影，忽远忽近的，起初我想着眼不见为净，可是又想起了诡异的敲窗声。”赵永卿声线孱弱，呼吸急促，“之后我实在没办法继续装睡，就壮着胆子打开窗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说到这里，额角渗出了冷汗，恰好这时服务员把饮品送上来了，云初赶紧把西瓜汁递给他：“先尝尝果汁吧。”
赵永卿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抿了一口果汁，清甜的滋味在口腔内蔓延开来，他觉得自己好了一些，韩默说得不错，甜味确实能调剂人的心情。
稳定心神后，赵永卿继续回忆当晚的情形：“结果我一推开窗，一个椰子大小的脑袋就砸到了我脸上，还伴随着红色的液体……我以为是人头，当时腿都给吓软了，有点掩耳盗铃的心理吧，就吃了两颗安定，想让自己快点入睡。”
“可还没等我睡着，又发现外头有张人脸飘在半空中，恐怖得要命！”赵永卿说起来，仍是心有余悸的模样，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桌角，手背上青筋暴起，“我一惊之下，又吃了更多的安定，我当时意识有点混乱，忘记自己究竟吃了多少颗……”
他神色赧然：“后来我再去看，发现药瓶基本空了……”
韩默和云初俱是呼吸一滞。
难怪要洗胃……这特么就是重启人生的量啊！
云初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赵永卿，她听完他完整的述说，说实话，还是没能get到恐怖的点在哪儿。
要是她的话，肯定当场翻出窗外，把那个所谓的人头一脚踩爆。
不过人跟人不同，有的人天生胆大，有的人就是胆小，也很正常。
赵永卿约莫也察觉出了云初的不解，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梁：“让二位见笑了……我这人从小就胆子小，尤其怕鬼一类的东西……”
说起来还得怪他二叔赵海瑞，赵永卿小时候，就是因为被二叔带着看了一回鬼片，叫什么《山村老尸》的，当时就给他幼小的心灵种下了惊惧的种子，导致这么多年，一接触到什么幽灵鬼怪的，都能把他吓得半死。
他那位二叔，真是从小就开始祸害他！
赵永卿正愤懑腹诽的时候，突然就愣住了：对啊，他怕鬼这件事，赵海瑞是最清楚不过的。
与此同时，云初也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是这样的赵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你所谓的‘幻觉’，可能是人为的？”
这个赵永卿胆小如鼠，神经又脆弱，她生怕一不小心刺激到他，简直用了平生以来最温柔谨慎的口吻，引得隔壁的韩默都看了过来，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看得云初忍不住想瞪回去。
就在他俩暗中较劲的时候，赵永卿冷不丁地站了起来，还用力地拍了下桌子：“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暗中吓唬我！”
韩默跟云初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面面相觑：“其实，我们这也就是一个猜测……”
“不。”赵永卿已经从愤怒中恢复过来了，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语气笃定，“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韩默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禁扬眉：“你这么肯定？莫非是猜到陷害你的人是谁了？”
在确定那晚并不是真的“有鬼”之后，赵永卿也找回了自己的分析能力：“一定是我二叔赵海瑞捣的鬼。”
“赵海瑞？”韩默和云初都是头一次听到这名字，他们都颇为不解，“他是你二叔？那为什么要害你？是亲的吗？”
赵永卿闭了闭眼：“我倒希望不是亲的！至于他为什么要害我，我也不太……”
在“清楚”二字即将脱口而出之时，赵永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地改了口：“我可能知道一点……”
对面那两人俱是精神一振：“哦？！”
赵永卿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的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游移不定，最后落在了云初的面上：“我想，跟你有关系。”
云初挑眉，并不是很意外的样子，她声音平淡：“你说。”
赵永卿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细细地端详了云初一阵，韩默皱了皱眉，觉得古怪，云初倒是淡定得很，任由他看。
赵永卿又拿起西瓜汁，唆了一口，才开口：“我刚见到这位小姐的时候，就觉着有些面善，不知道您对我有没有印象？”
云初也打量了他几眼，而后摇头：“说实话……没有。”
赵永卿也不生气，只是笑笑：“我们应该在韩医生的心理诊所见过一面，哦，确切地说，是我在心理诊所见过你一面。”
这还挺正常的，那段时间云初经常出入心理诊所，赵永卿也在那里问过诊，他见过她也不奇怪。
不过韩默还是瞧出了一点端倪：“你一开始好像没认出云初？”
赵永卿颔首：“是的……一直到方才，我发现我二叔可能是整个局的策划者，才突然想起，我当初是为什么会注意到你。”
云初一脸诧异：“你会注意到我，居然不是因为我的美貌？”
赵永卿：“……”
韩默：“……”
真没看出来，她还挺自恋的。韩默忍不住吐槽，可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侧颜，也得承认，那也确实是好看。
“那肯定也有这个原因！”赵永卿赔笑道，云初不禁失笑，摆摆手：“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随即，她敛起了笑意，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我记得，你当时好像在看风水，”赵永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手里拿了一个罗盘。”
“罗盘？”云初也多少回忆起了当天的场景，点了点头，“对，我是有个罗盘。”
话说到这里，她也回过味儿来了：这件事的开端，就是这个罗盘。
赵永卿忽然就有了几分心虚：“从小我就听我爸他们提过，我们赵家有个传家宝，是一个罗盘……我看过老照片，觉着你手里拿个罗盘，跟我们家那个有几分相似，回去之后，跟我爸提了一嘴……”
他很有几分难为情，声音也低了下去：“总之，我都忘了这件事，但是我爸跟我叔他们，大概是上了心……”
“原来是这样！”韩默跟云初异口同声，接着他们对视一眼，云初蓦地发笑：“看来一切都是因那个罗盘而起了。”
韩默也跟着叹气：“看来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跟踪乃至骚扰我们的，就是你父亲跟叔叔了。”
赵永卿大惊失色：“什么？原来他们早就对你们……”
“应该是你那次进医院洗胃之后，你父亲误以为是我算计你，所以才出手报复吧。”韩默也有些无奈，“这段时间，我的生活确实不太安宁，如果云初小姐在，我连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
赵永卿的面上浮起了羞愧之色，都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他喃喃道：“我老爹不是坏人……这次之所以这么偏激，是因为我出了事……对不起！”
他猛地起身，朝韩默云初二人深深地鞠躬：“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他的举动引来了咖啡馆其他客人的注目，云初他们也有点哭笑不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坐下来，聊聊你二叔吧。”
赵永卿被这话点醒，也被周围人的注目礼整得有点脸红，他连忙坐下，拿起果汁掩饰性地唆了一大口。
见他心情差不多平复了，云初才又出声：“那咱们现在合理假设一下——是你二叔赵海瑞为了得到我的罗盘，故意设计你，使得你病情加重，并祸水东引，把锅甩给了韩医生，所以你父亲赵海棠才会愤而出手报复。”
赵永卿连连点头：“就是这样！所以我说，我爹他也不是坏人，就是因为我的病乱了阵脚，这才被人牵着鼻子走……”
韩默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办理案件的警察跟我交流过，虽然他们没有透露很多，但我还是能猜到，你父亲似乎并没有在口供中提及你二叔？”
这可以说是赵永卿的心病了，他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我老爹向来讲义气，何况他跟二叔是亲兄弟……他肯定是不想牵连他的。”
“那是他不知道赵海瑞就是害你的罪魁祸首吧。”云初接过话茬，“如果他知道的话……就未必还愿意为赵海瑞保密了。”
赵永卿心头一跳，朝云初看过去，她笑微微地同他对视。
“我们之所以会来见你，是因为想了解真相。”韩默慢悠悠地出声，“至于赵先生你会来赴这个约，想必也想为你父亲做点什么，对吧？”
不愧是心理医生，完全说中了他的心思。
赵永卿点点头：“没错。”
“我们刚给已经把真相还原得差不多了，而现在我们唯一缺少的，就是……”
韩默停顿了一下，而后，他们三人默契地吐出了同一个词：“证据。”
“是，要证据，”赵永卿突然就有点焦急了，“可是我们该怎么做呢？”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对面那两个人的四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