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陆雪，幻想自己不能走路？”
“对。”韩默差点翻个白眼昏死过去。不过被她看到就看到了吧，总不能电击疗法把云初的记忆去掉吧？
“这不就是以前说的癔症嘛。”云初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这种情况在心理学出现前被称作癔症，现在更多被称为神经官能症。”
“那实际上她的腿，神经都没任何问题？”
“没问题的，检查过很多次了。”
“真神奇，这种情况要怎么在治疗啊？”她好奇地问。
“先按常规的治疗方式，用抗抑郁的药，再加上镇定剂。”韩默说：“但我现在怀疑她存在复杂的心理问题，可能需要以心理咨询为主。”
“什么心理问题？”
“我现在还不清楚，今天她来的时候身上有伤，我在想，会不会是家暴一类的。”
“那不是应该报警？”云初大惊失色。
“你手臂上手背上也有伤，我是不是也应该报警？”韩默反问她。
“这倒不必……”
云初悻悻地回答着，脸上明显比之前更多了些神采。她搬着椅子坐到韩默身边，盯着屏幕苦思冥想。
“想什么呢你？”
“我在想，我去派出所查查报警记录，是不是就能判断出陆女士是否存在被家暴的情况。”
哈？
韩默愣在那半天缓不过神。他哭笑不得地切出病人信息界面，望着云初无知的脸无言以对。
“请记住我们的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不要影响我的其他病人。”
“可是她受伤了。”
“她受伤的可能性有很多种，遭遇家暴只是我简单粗暴的一个猜测。”莽撞地去报警，肯定会闹出更多的问题。
“但是……”
“每月但是，该开始你今天的治疗了。”韩默指着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你的治疗时间只剩下四十五分钟。”
真是不把钱当钱。
云初耷拉着脑袋，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今天的治疗也很常规，全程普通聊天，云初一直把话题往他的病人身上带，非缠着他讲讲自己曾经遇到过的病例。这个时候的云初看着阳光又充满活力，她的眼中还保留着对未来的希望，对那些比她境遇还糟糕的患者，充满好奇与同情。
和云初认识倒现在，韩默也很疑惑了，他越来越看不出她得的什么病，在不使用药物的情况下保持现在这种正常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没有问题啊。
可他又切切实实经历了云初想要利用自己死去的经历，她像个分裂的戏精，让人分不清哪个状态才是真实的。
离开心理诊所后，云初开车直接去了陆雪家附近的派出所。捂住韩默双眼的时候，她用手机拍下了陆雪的信息。
陆雪住的高档小区离自己家不算远，大概也就四公里。叶闻之有个高中同学在那个派出所做民警，专门管理这一类民事纠纷。云初也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如此热血，想要为这个病人一探究竟。也许是那会儿她们擦身而过时，云初从她躲闪的眼神中感受到了绝望，这种感觉令她喘不过气来，令她一腔热血涌上心头。
派出所给到的资料并未如她所愿。陆雪近一年里没有关于暴力事件的报案，但一个和陆雪家关系比较近的片警说她和她儿子好像关系不太好，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管教不好儿子，有时会听到夫妻间的争吵。
陆雪的丈夫程先生是一家著名律所的合伙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两百天都在飞来飞去。她的儿子叫程宇文，十六岁，马上升高二，在全市最好的高中念书。
“你有没有觉得，她和她儿子的关系，才是心理问题的真正原因。”
“有。”韩默无奈地点头。云初明明是他的病人，怎么现在每天的治疗变成了和他一起讨论他的病人？
“那你为什么不从这里入手？”云初有点生气。如果明明知道该如何救一个人，却因为种种顾虑视而不见，那不等于谋杀。
“小姐姐。”韩默满心的无可奈何：“我是心理医生，不是侦探。我调查出她的秘密又如何？她只会觉得隐私被侵犯，对我无法信任。”
“对于心理医生而言，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患者能放下，能接受。”
云初愣了愣，撇着嘴摇头：“我不能接受，我要知道真相。”
“那你为什么不想活了？”韩默跟她较真起来。
“因为你觉得活着没劲。”
“那我不停跟你说活着很有趣，就能洗脑你让你也觉得生活有趣吗？”
“不能。”云初承认着。
“对啊，所以我跟你说，我们每个人都觉得活着很没劲，大部分时间都相当无趣，但死了就有趣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片虚无，那不是更无聊？”
“虚无都算好的，万一这宇宙中存在往生，你投胎一个不小心投到没有自由没有基本生活保障的奴隶身上，可比无聊可怕多了。”
这一段话云初听着有点着迷，她突然觉得这种说法也不错，活着无聊又痛苦，万一死亡更残忍呢？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头一次有人说动了她固执的想法。
“可是你不想知道你的病人内心的故事吗？也许知道了他们的故事，了解他们破碎的人生，你就能解答他们心中的疑惑。”
云初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她脑海中回想起几个星期前第一次来到诊所见到的女孩那个蹲在墙角，低头不说话的女孩。
她抬起头时那布满红血丝，但没有眼泪的双眼，让云初永远不能忘怀。在这个地方的几周时间里，她又在战争年代以外的地方看见了这么多的绝望和压抑，她无法坐视不理。
“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去她儿子的高中。”
“以什么身份呢？”
云初摇了摇头，陷入沉思。她去程宇文的高中，以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得到想要的信息？她又想得到怎样的信息？
其实云初也不清楚。她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想要找到陆雪精神上拒绝行走的原因，却没办法将执行步骤清晰化。
“我找人去程先生的律所打听了一下。”韩默身体微微向前，压低声音对她说。
“他有个关系暧昧的女性秘书，对外说是秘书，但实际上……”
“是情人？”
“他的竞争对手是这么说的。而且，程先生的家属和他的秘书，并没有过正面接触。”
“你是让我假扮他情人？”云初诧异地望着他。虽然韩默一步步陷入了她和叶闻之的金钱陷阱里，但凭借着上千年的经验，她知道韩默是个正直的人。
“不，我是建议你别趟这浑水。”韩默语气沉重起来：“我不可能帮我的病人解决一切问题，尤其生活上的问题。”
“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