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里不是轿子雪山的最佳游览季节,这是一座季节性雪山,纬度又低,故而冰雪期有限,也就十一月下旬直至来年三月。
朱老板从一本宣传手册上无意间看到了这些说明,登时跳脚:“这才秋天呢,山上没雪,那还看什么?”
一旁他雇来的导游,听了他的抱怨,连忙解释道:“也不是一点雪都没有,就是相对冰雪期要单薄些……而且我们轿子雪山还有很多经典的,比如高山湖泊、草甸、七彩瀑布、普渡河峡谷、梯田之类的……我们这边的物种也很丰富,有不少珍惜树种。”
导游推荐得卖力,朱胖子却是悄悄地翻起了白眼:“亏了,亏了。”
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导游一时无言以对,正在喝茶的云初冲她一笑:“别理这个一身铜臭味的奸商。”
她能这么吐槽,拿钱办事的导游可不敢真的附和,她也笑了笑,换了个换题,说起了明天一早爬山的注意事项:“轿子雪山的主峰海拔有4300多米,上了山之后,早晚气温较低,天气变化不定,我们一定要带足御寒衣物。除此之外,登山的过程中体力消耗大,山上也没有什么饭店,我们要自己带上高热量的食品,好补充体能……”
一听到吃的,朱老板终于来了点兴致:“那咱们带点啥?”
“干粮为主吧。牛肉干、巧克力也可以带上……”
朱老板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必须得有肉!”
云初递了杯茶过去:“别打岔。”
他撇了撇嘴,委委屈屈地喝起了茶。
女导游憋着笑,轻咳一声,又说:“最后就是注意防晒,高山紫外线还是很强的,两位最好都涂好防晒。”
云初含笑应了,倒是朱胖子又嘀咕起来:“要抹你抹,我个大男人可不兴抹这些……”
云初翻了个白眼,也没浪费口舌劝他。
翌日,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这会儿算是轿子雪山的淡季,游客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他们选的路线相对冷门,一路上愣是没遇到几个人。云初觉着这样也不错,至少拍照方便。
上午还好,虽然朱胖子半个小时就闹腾着要休息一会儿,云初不耐烦听他哔哔,他一张嘴就停下来,拿出单反拍照。
导游笑吟吟地开口:“要不要我帮云小姐拍几张?”
云初闻言一怔,忽地想起了昨夜同韩默的聊天。
他应该是偶尔提了一嘴:“别光拍风景,你自己也拍点呗。”
云初:“不要,一到镜头前我就不自在。”
韩默退而求其次:“那……拍个背影也好。”
云初失笑:“你就这么想看啊?”
“想啊。每分每秒都想。”
韩默这句话一发过来,云初又不想跟他说话了。
她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把手机扔到枕头上,接着拉上被子蒙住头。
她觉得她心脏里好似揣了颗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这比喻好像不太对劲,但她混乱的脑子也想不出别的更合适的了。
这种危险却又叫人忍不住沉迷的情绪真是……太蛊人了。
一直等到心跳平复,云初才从被窝里钻出来,重新拿起手机。
上头有一条韩默的留言:好嘛,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
云初一时哭笑不得,不过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心平气和地回了一句:什么话题?
她中间隔了快十分钟才回,那边倒是秒回:到K市三天了,有没有想过我?
……他绝对是故意的!云初又想把手机扔出去了。
韩默那厮跟有隔空读心术一般,精准地猜到了她此刻的念头,竟然发了条语音过来:“哈哈哈!好了不逗你了,不想回答就不答。只是照片记得拍,看不到你人,看看照片总可以吧?”
云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抱着手机吃吃笑了一阵。
她兀自失神,女导游以为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云初抬起眼睑,微笑着颔首:“好。”
之后她走到木栅前,姿态放松地倚靠着,身后是雾气缭绕的悬崖。
女导游只觉得她与这方广阔寂寥的天地契合非常,连忙拿起单反一口气拍了好几张。
“云小姐,”她暂时停止拍摄,提示到,“要不要换个背景和姿势?”
云初笑着摇头:“不用了,有得交差就行了。”
女导游不明所以:“哈?”
云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接过了单反,调出照片一张张地看过去。
山上信号不好,现在发照片是不现实的,她就是看看效果。
兴许是鼻梁上加了一副太阳镜的缘故,她基本只露出下半张脸,在阳光的照射下,唇角向上的弧度显得分外明媚,简直不像平时的她了。
女导游也在一边夸赞:“云小姐很上相啊。”
这话给云初听笑了:“没,我真的不会拍照,一对着镜头就僵硬。”
女导游开玩笑道:“这张笑得很开心,是不是拍照的时候想到让你开心的人和事了?”
她怔忡了一下,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她想着的人……是韩默。
她在想,如果他也在就好了。
云初笑了一下,没有否认:“是。”
女导游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我出来两天,也挺挂记我男朋友的。”
云初脸颊上忽地有些发烫,她突然想到,她跟韩默并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他应该还不算她的男朋友。
不过,等她回去,应该就是了。
她的心底蓦地升起一种甜蜜与苦涩、喜悦与忧愁交织的矛盾感,但最终还是甜蜜与喜悦占了上风。
或许这就是千年老树开了花的心情吧。
“哎,我休息好了。”就在这时,破坏气氛的声音传来,裹着羽绒服的朱胖子跟只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继续爬吧?”
他都休息够了,云初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歇着了,她把单反往脖子上一挂,活动了一下四肢:“走吧。”
于是一行人继续沿着栈道往上。
过了中午十二点,他们也如期抵达了主峰的半山腰,朱胖子累得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了,在木阶上坐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跟导游要吃的:“妹子,给我点牛肉干。”
云初嗤笑一声:“小心点,别把牙拽下来了。”
朱老板虚弱地瞅她一眼,连抬杠的力气都没了。
比起体虚的中年男人,云初面不改色气不喘,只喝了几口水,又拿起单反拍摄周围的风光。
群峰云山雾罩,绵延重叠,一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其间隐约可见高山湖泊,如同光滑的镜面,倒映出蓝天白云,目之所及,便是一副展开的画卷。
女导游安顿好朱胖子后,注意力又回到云初身上,见她拍得兴起,不由笑道:“咱们轿子雪山,名副其实吧?”
字里行间满是自豪,云初自是捧场:“山明水秀,湖光潋滟,令人见之难忘。”
“哈哈!云小姐一定是个文化人吧~”女导游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如果春夏来,就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盛开,美得不得了!”
云初微笑着附和:“那一定是另一番景致。”
“而且啊,”女导游眉飞色舞,“杜鹃花的花语是,‘永远属于你’,是不是很浪漫!”
云初微微一怔,女导游挤了挤眼睛:“所以啊,下次记得跟恋人一起来。”
还真是个爱岗敬业的导游啊,说了一堆,结果是在招揽回头客。
云初一哂,大大方方地点头:“会的。”
女导游顺势拿出手机:“那加个好友呗,下次再来,还找我啊。”
云初很给面子,拿出手机扫码,只是山上信号真的不行,她们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成功。
她俩这闲聊的几句话却让一旁顺耳听了几句的朱老板震惊了,他呆呆地看着云初,险些连啃了一半的牛肉干都掉了。
“云老板啊……”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声音都有点飘,“你这是……有对象了?”
既然做出了决定,云初觉得也没必要扭扭捏捏了,她大方地认了:“现在还不算……不过马上就是了。”
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跟她在商场上的架势一模一样,朱老板不由自主地替那个未曾谋面的哥儿们捏了把冷汗。
云初这样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男人能驾驭住的。
云初当然不知道朱老板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也只会冷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某种意义上,他们像是两个维度上的生物。
之后她也就着茶水,吃了一个面包,不多时,再次出发。
不过没多久,朱胖子那边就出了状况,今天天气不错,没有变天,光照充足,而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山上,紫外线也是极其强烈的。
云初遵照导游的建议,出发前涂了防晒霜,可朱胖子觉得这个太“娘”,说什么也不干,就这么上山了。
而事实证明,经验丰富的导游的话,还是很有必要听的。
一开始只是指头发痒,朱胖子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脸颊和脖子也开始痒,他忍不住挠了几下,结果灼痛和刺痒反复交替,别提多难受了;不仅如此,他发现手背上出现了大片的红斑,而且有轻微红肿。
他有点慌了,没多久,面部和颈部也出现了相似的症状。
他终于按捺不住,嚷嚷起来:“我这是怎么了?脸上、脖子、手上都突然好痒,还发红了!”
导游一听,就知道不好,检查了一下,语气沉重:“这是晒伤。”
云初凑过去瞧了一眼,也皱起了眉:“有点严重啊……你脖子上都起了水疱……让你头铁,不涂防晒!”
朱胖子一听,简直欲哭无泪,他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让云初出点“意外”,没想到,自己先遭殃了。
只觉得脖子又痛又痒,尤其是皮肤与衣物摩擦的部分,他想去抓,却被导游阻止了:“水疱破了会更麻烦,忍着,我这边备了点药,先给你涂上。”
朱胖子一听,差点当场给她跪下来:“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云初也松了口气:“还是您细心。”
女导游摆摆手:“分内事,应该的。”
然后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药箱,从里头取出了几管药膏:“一开始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不过她的话显然没啥用,朱胖子还是鬼哭狼嚎的,云初揉着耳朵,想离这噪音源远一点。
只是转身走了几步,忽地天旋地转,那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她的身体晃了两晃,整个人倒了下去。
导游还在给朱胖子上药,加上他又吵,二人一时竟没注意到云初那边出事了。
还是朱胖子扫了一眼,发现云初不知何时倒在了栈道下方,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女导游很快也发现了,骇得面色发白,赶紧拿着小药箱,三步做两步去救人。
朱胖子也立即站起来,跟了下去。
亏他还在冥思苦想怎么下手,没想到这天赐的机会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