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初悔不当初之时，手机屏幕里的韩默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云初见状，愈发的不自在，她咬着牙，全身蓄力，做好了只要对面那家伙敢趁机嘲讽她就掐掉视频的准备。
“对不起。”出乎她意料的是，韩默一张口却是道歉，云初一下子懵了：“啊？”
“我不知道你在等我的回复……”韩默的语气很是诚恳，“我以为……你暂时不想跟我说话。”
云初顿感赧然，在韩默发了“不想做朋友”那句话后，有一阵子，她的确不想跟他说话，或者说，不知道如何跟他说话。
只是后来，她好像一不小心忘了这一茬……韩默那边自然无从得知，以为她是在用消极的态度拒绝他。
估计还失落了好一阵儿。
云初想到这里，几乎有些于心不忍了，觉得自己像个坏人，可转念一想，她不是又给他订了餐吗？他明明收到了，他又不是笨蛋，难道会看不出这是在向他示好么？！
那他还晾着她？！
思绪拐了个弯后，她又有底气了，清了清喉咙：“那外卖，你吃了没？”
韩默怔了一下，旋即含笑点头：“吃了。”
还没等云初说什么，他又笑着加了一句：“很好吃。大概跟你在Y省本地吃到的没得比，但还是……很好吃。”
云初老脸一红，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事实上，韩默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往下说：“我猜到是你点的，也一直想联系你，跟你道声谢的……”
他声音很轻，却令云初很有几分动容，他始终都在顾忌她的心情。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们之间，用不着道谢这么客气吧？”
韩默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被看得不自在起来，不自觉地错开了视线。
一时之间，气氛暧昧起来。
云初其实很慌，她活了一千多年，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大脑、眼睛、嘴巴乃至四肢都不受控制的错乱感。
也是头一回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七情六欲”。
“云初……”最后还是韩默先打破了这难耐的岑寂，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你可以相信我。”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云初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视线重新对着手机摄像头，满眼疑惑。
“别忘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他自顾自往下说，眼神和表情都极为专注，一字一句格外清晰，“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云初只觉脑内轰然一声，心跳如鼓，她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里的韩默，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猜到了，猜到她有无法宣之于口的苦衷。
是啊，他那么聪明，怎么能察觉不到呢？
云初的眼框微微发热，说不上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
不老不死，一直是她最大的秘密，一旦暴露，她会万劫不复。
云初不怕死，甚至渴望死亡，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暴露自己的秘密，因为她很清楚，一旦被人发现，那一定会有人不择手段想从她身上挖出长生不老的根源。
她无法忍受自己变成小白鼠，任人摆布，宁愿痛快一死。
她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自己的隐秘，苟活了一千年，其间的艰难苦痛难以为外人道。
不想再继续这种精神压力巨大的日子，也是她萌生死志重要原因。
而现在，有个人对她说，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她真的能相信他吗？云初扪心自问。
她那么爱叶闻之，亲手把这个孤儿抚养成人，视他为唯一的亲人，可她也不敢把关系着自己命运的巨大秘密告诉他。
倒不是不信赖，而是怕他承受不住。
屋内又一次陷入到静默中，韩默也不曾开口催促她，他很清楚，她的脑内正在进行极其激烈的拉锯战，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作出决定的。
他愿意等。
不管她作何回应，他会用他的方式，一直守护她。
事实上，云初得出答案的时间比他预计得要短。
因为她恍然意识到，在认识韩默之后，她已经很久没再想过去死的事了。
甚至觉得，活着也是一件有点意思的事儿。
是，这个人的出现，让她想要活下去了。
云初深吸一口气，眼角蓦地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泪意。
她强忍了下去，随后不再躲闪，大大方方地直视着他的双眸，微微一笑：“有些话，我想面对面地跟你说……所以，请你再等等，好吗？”
她的语气很平淡，可话里蕴含的信息却足以令韩默呼吸一滞，他大脑宕机了一瞬才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他也在尽力按捺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好……我等你回来。”
偏偏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真实的心绪。
云初自然注意到了，不禁失笑。
韩默也在看她，见她笑起来，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二人就这样隔着屏幕对视着傻笑，完全没意识到这个行径有多小学鸡。
直到云初无意间瞥到右上角的时间，惊觉都已经十一点多了，才反应过来：“啊……我该去洗澡了！”
韩默一愣，也跟着回神：“噢，是不早了，我也准备洗漱了……”
云初轻咳一声：“那，今天就到这儿吧。”
韩默直勾勾地瞧着她，嘴里应着：“好，就到这儿吧……”
他说是这么说，却半点没有要结束视频的意思。
云初好气又好笑：“诶，我真的要睡了，明天还要出去玩，要养精蓄锐。”
听到她还准备在Y省玩，韩默的语气变得微妙起来：“噢……准备去哪儿玩？要待很久吗？”
云初没听出来，兴致勃勃地向他汇报接下来计划好的行程：“先在K市逛两天，之后再去周边的几个城市走走。先去热带雨林，想去看看绿孔雀和野生象；再到D市，看看洱海和古城；然后是L市，老朱说过几天那边会办个规模很大的玉石展，我还挺有兴趣……”
见她眉飞色舞、期待满满的模样，韩默那点怨念也随之不见了，他笑着叹气：“好，玩得开心点。”
等吧等吧，反正他向来不缺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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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回朱老板这个东道主真是当得十分到位，尽管他自己也不是Y省人，对这里也谈不上熟，但他高价请了个本地的导游，专门服务他们两人。
云初觉得有些意外，一来是这当代葛朗台居然转性，舍得为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花钱了；二来是游山玩水这种事，同朱胖子一起，着实让人提不起兴致来。
不过云初也不好推却，朱胖子表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买好了全套爬山装备，加上雇导游的钱也是他出的，撇开他也说不过去。
“不过老朱啊，”云初还是有点好奇，“你人生的最大意义不就是挣钱吗？以前最鄙视这种浪费人生的事……这回怎么突然转性了？”
朱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也是生意的一部分啊，您老现在可是我的头好大客户，自然得伺候好了！”
云初哭笑不得：“你真拿自己当李莲英了？”
“这单成了，您就是我祖宗！”
马屁都拍成这样了，云初摇头失笑，只得同他一起出发去爬K市周边县区著名的轿子雪山。
雪山距离市区有几百公里，他们驱车前往，云初随口问道：“我之后还要去D市，你也一路伺候着？”
朱老板咬了咬牙：“伺候，必须伺候！”
云初原本只是无聊逗他一下，这会儿眼光一扫，瞥见他那上绞刑架一般的小表情，差点笑出声，看来这朱胖子这次是真的很重视这一单，算是豁出去了。
“老朱啊……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啊？”
云初冷不丁地发问，却让朱胖子心惊肉跳，不过他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常，他故意大声叹气：“咱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哪天不缺钱啊？”
见云初又露出那种无语的表情，他才算是松了口气，然后发觉自己的后背都惊出冷汗了。
“也是哦。平时朱老板见地上有个钢镚儿都不会错过的。”
云初笑嘻嘻地又损了他一句，朱老板不怒反笑：“那是，出门不捡钱，就等于是亏钱了。”很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
云初笑得越开心，朱老板越是放松。
他之所以跟着云初，确实是别有所图，只不过这一回图的不是她的钱。
这几天下来，他必须得找个机会采到她的血。
长途跋涉的过程中，受点小伤，不是很正常嘛。
他们光是到达县城，就花了差不多一个上午，抵达的时候，直接就是午饭的点儿了，一路颠簸，朱胖子这个体虚的已经有点扛不住了：“咱么先修整一会儿吧……”
云初故意道：“嗯，那就先吃个饭，吃完坐半个小时就去爬山。”
朱胖子一听，两条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他愁眉苦脸的，步伐无比沉重：“那我午饭可得吃饱点，不然没力气爬雪山怎么办？”
云初暗笑不已。
这里也算是热门景点，整个旅游产业发展得很不错，景区周边有很多酒店和农家乐，高档平价任君选择，朱老板为了讨好她，原本想订星级酒店，却被云初拒绝了，最后选了一家就开在景区入口附近的农家乐。
倒不是为了给朱胖子省钱，纯粹是看到这家的菜做得不错，评价颇高。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农家菜上齐后。云初立刻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而朱胖子一想到吃完饭就要去爬山，再美味的鱼肉都变得味同嚼蜡。
一顿饭吃得漫不经心，偏偏又塞了不少，以至于胃里发涨，朱老板跟老板娘要消食片，后者瞅了眼他溜圆的肚皮，笑道：“客人你们等下到镇上逛逛，自然就消食了，不用另外吃药。”
朱胖子一怔：“我们等下还要去爬雪山……”
“哎哟！”老板娘笑起来，“哪有下午去爬雪山的？看来您是没看过攻略啊。”
朱老板又愣了一下，旋即扭头去看云初，只见她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偏偏嘴角藏着几分揶揄的笑意。
他嘴角抽搐，终于明白，自己被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