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默没想到，他在江城国际机场见到的人是宁洲。
“宁教授？你怎么会……”韩默问到一半，忽地反应过来，“你该不会也是临时赶过来的吧？”
宁洲微微一笑，抚了抚搭在臂弯上的大衣：“边走边说，我安排了车。”
韩默自然不会反对，二人乘着电梯前往地下停车场。
“我想了想，中间有些繁琐的细节，还是我亲自处理比较方便。”宁洲解释道，“而且，事关云小姐，您一定也很急切吧？”
尽管迄今为止，韩默仍旧看不透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真诚地道谢：“不管怎么样，多谢你了，宁教授。”
宁洲听了这话，眼角微弯：“听韩医生这语气，似乎不大相信我能帮您达成目的？”
韩默欲辩解：“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多少带着点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吧？”宁洲说到这里，忽地一笑，“这个说法好像有点不尊重云初小姐，不过我一时没想到更合适的形容……”
“我明白。”他已经说得这般直白，韩默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他苦笑了一下，“实不相瞒，我也是没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宁洲安慰地在他肩上拍了拍，随后他们都没再说话，直至到了地下停车场，宁洲的手搭在主驾那侧的车门上：“我来开车？”
韩默心烦意乱的，状态确实不适合架势，他点了点头，绕到了副驾那一侧。
“你不是已经有思路了吗？”宁洲白皙修长的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轻轻一拨，车体随之右转，缓缓地顺着坡道往上，驶离了车库。
韩默闻言，下意识地从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了那枚白陨石。
宁洲瞥了一眼，目光没有在那小小的石头上停留太久：“这就是你想检测的陨石？”
韩默颔首：“嗯。”
“体积倒是比我想象的小。”宁洲挑了挑眉，“不过要是个头大了，想必就没法随身携带了，光是安检这一关就麻烦。”
“是这样。”韩默显然没有闲聊的心思，他单刀直入地询问：“宁教授，我们现在是去哪儿？检测机构吗？”
出乎意料的，宁洲给了否定的答案：“不。”
韩默皱起眉：“可你之前……”
“韩医生，你是希望能通过那块陨石，找出解救云初小姐的方法吧？”宁洲自然察觉得到他的不悦，可语气仍是不紧不慢，甚至还透着一股游刃有余的轻松，这让韩默觉得很不舒服。
不过他说出的话，还是让他很重视，他压下心头的反感，点点头：“是的。”
宁洲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去找那些陨石专家。”
韩默一怔：“为什么？”
“陨石专家的主业务的鉴定分析陨石的种类、来源以及品相等等，”宁洲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他们可不会看病救人。”
这么一听，他的话不无道理，韩默也觉着自己似乎想岔了，他也盯着宁洲：“宁教授有更好的法子？”
宁洲没有否认：“我这边有个人选，说不定能帮上你。”
韩默安静了一瞬，突然笑了起来：“宁教授说的人选，莫非……是您自己？”
反应倒还不算太迟钝。宁洲腹诽了一句，旋即笑着点头：“是的。”
韩默也很想吐槽此人，搞了半天，是要毛遂自荐。难怪大老远的从G省赶过来。
或许是出于偏见吧，韩默不是很信得过此人，可此时此刻……
“我记得，”他侧过脸，看着宁洲，开了腔，“宁教授你的专业是生物科学？”
“不错。”宁洲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可韩默就是从其中窥见了一种自傲，“所以我觉得，我也许能帮上忙。”
韩默有点厌烦这种猜谜式的对话方式，于是他索性捅破了窗户纸：“宁教授，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宁洲扫了他一眼，笑容不变：“知无不言。”
韩默也笑了笑，也就问了：“我想知道，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宁洲冲他挑起一侧眉尾，似乎有些不解，韩默也懒得计较他是不是在装傻，直截了当地问道：“您这样不辞辛劳地帮我跟云初是为了什么呢？”他顿了一下，唇边的弧度带出些许嘲讽：“我们的关系好像也就是一般般吧。”
宁洲失笑：“这话说的……虽然伤人，但好像也没错。”
韩默看着他，没再作声，不过眼神不言而喻——我不想再绕圈子了。
“还能是为了什么呢？”宁洲唇角的笑意淡淡的，“利益。”
他说着瞅了韩默一眼：“我以为韩医生明白这个道理。”
“什么利益？”韩默没有接他的茬，而是神情冷淡地反问，“跟云初有关？”
宁洲没有直接回答：“我是个学者，最大的欲望，就是对新知识的探索。”
他话里有话，韩默哪能听不出来，可也因此验证了他一直以来的猜想——这个宁洲，果然从云初身上看出了些端倪。
宁洲敏锐地察觉到，在他说出方才那句话后，这个向来阳光的青年身上的低气压几乎凝成了实质，他看了自己一眼，看似平静无波，却是暗藏戾气——
是的，戾气，宁洲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从一个平凡无奇的心理医生上感受到这么强烈冷肃的情绪。
他总觉得，距离上次见面，这个韩默，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宁洲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韩默淡淡出声：“那你探索出什么了？”
他这话，几乎等于挑明了，宁洲有几分意外，看来他是真的着急。
“……没多少。”他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有选择性地说些实话，“我只察觉到，云初小姐似乎拥有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
韩默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扯了扯嘴角：“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你也知道，我们搞研究的，好奇心很强。”宁洲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我确实对云初小姐挺感兴趣……不过请别误会，就是纯学术上的兴趣。”
韩默点点头：“我明白。”
“这也是我为什么愿意帮助云初小姐的原因。”宁洲说完这句话后，汽车蓦地停了下来，韩默转头望向车窗外，行道树在路灯下影影绰绰，原来是目的地到了。
他没有急着去解安全带，而是追问道：“你想研究云初？所以希望她能活下去？”
宁洲同样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他承认了韩默的猜测：“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也请你不要用这么冷冰冰的目光审视我……这并不完全是一种交换，我是个有同情心的普通人，就算你或者云初小姐不乐意，能帮的我还是会帮。”
他无奈一笑：“毕竟，她是我女朋友最好的朋友。”
韩默缄默了片刻，随后垂下眼睑道歉：“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
宁洲摇摇头：“没什么……先上去，到我的实验室去聊吧？”
韩默没有犹豫多久，便颔首道：“好。”
到了地方之后，刚踏进去，里头一片灯火通明，还有不少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在忙碌，韩默巡睃了一圈，有些意外：“整个二十层，都是你的实验室？”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宁洲回了这一句后，便忙着同上前来同他打招呼的科研人员们颔首致意，直到人散去，才又对韩默说，“而且场地是租的。”
韩默笑了：“这么大半夜的还在加班，都是996吗？”
“这边应该是007。”宁洲笑着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跟着自己来，韩默忍俊不禁：“看不出来啊，你们研究界也挺卷的。”
他们谈笑风生，仿佛先前的试探与交锋从未存在过。
宁洲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又去找杯子：“你随便坐……对了，喝茶还是咖啡？”
韩默在沙发上坐下：“不用麻烦了，水就行了。”
宁洲便接了一杯温水给他：“那我说说我的思路？”
韩默接过一次性杯子，用水的温度暖着掌心：“愿闻其详。”
宁洲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正色道：“你把那块陨石交给我，由我的团队来检测。”
韩默的视线锋利如刀向他投来，后者失笑：“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先弄个切片也行。”
韩默静默了一瞬，摇摇头：“你继续说。”
“检测方向自然不是地质方面，而是生物方面。”
“生物？”韩默眉头紧锁，“陨石跟生物扯得上干系么？”
“为什么扯不上？”宁洲反问道，“想必你也听说过，各国一直都没有放弃在外星寻找生物的可能性……而陨石正是外太空的产物，说不定它的内部就蕴藏了外星生物的秘密呢。”
韩默愣住了。
“所以一直有个假说，叫‘陨石转移生命’。”宁洲向韩默介绍了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全新领域，“因为多次的检测数据表明，陨石在坠落到地球的过程中，其内部保持着能够维持生命的温度。这一发现支持了陨石可能携带生物，乃至地球上生命都有可能来源于太空的说法。”
“当然，”他笑着补充了一句，“这里说的‘生命’，跟我们平常理解的不大一样，而是诸如细菌或者真核生物这样最初级的形态。”
韩默对于这些陌生的概念不太了解，但他听懂了宁洲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这枚陨石的内部也可能……”
“现在还没法下结论。”宁洲一摊手，“要测过才知道。”
“这需要很高的技术水平吧？”韩默心存疑虑，宁洲却是自信一笑：“那我可以告诉你，至少在国内，只有我的实验室才有可能做到。”
韩默沉默了几分钟，宁洲也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终于，他做出了决定：“好，我把陨石交给你。”
宁洲微笑：“放心，我会尽力的。”
韩默盯着他看了几秒，忽地发问：“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要问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