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演得太过火了？？？
这是徐亭亭倒下后，云初脑海内浮起的第一个念头。
不过反省的同时，也没耽误她第一时间接住人，接着探了下呼吸心跳，好在都是正常的。
就在她纠结是掐人中还是直接打急救的时候，那姑娘却自己睁眼了。
还好，还好。云初暗自庆幸着，但面上焦急的表情瞬间抹得一干二净，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涣散的小姑娘，语气冷漠：“你是想装晕讹我吗？”
既然人没事，那戏还是要继续演。云初心想，反正她这奸商都演到这地步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徐亭亭显然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里，听了这话，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声音也提高了：“我没有！”
云初挑起半侧眉梢，抱着手臂坐在了沙发上，双腿交叠，眼睑动了动，望向徐亭亭：“哦，那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你打算怎么办？”
明明是徐亭亭站着，可她就是有种是对方正在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错觉。
她深吸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有点发颤：“我……我会去打工还你的。”
尽管她想让自己的语气更坚定自信一些，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话听起来底气不足，果不其然，对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轻蔑的弧度：“等你打工攒钱？那要多久？而且根据你的表现，很难让我相信你能赚到钱。”
小姑娘的脸涨得通红：“我不会一直这样的！”
她的眼泪已经在眼框里打转了，云初有些不忍心，她移开视线，继续保持冷酷：“那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先写个借条吧，给你两年时间。”
“两年……”徐亭亭喃喃道，她实在没什么信心一年能赚到十万。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云初毫无起伏的声线：“对了，别忘了利息……我也不多要，就在法律规定的合理范围内吧。”
徐亭亭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又想晕过去了。
不过一想到对方那句尖酸刻薄的嘲讽，她又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我一定会还你钱的！”她硬邦邦地甩出一句，态度倒是比先前强硬许多，让云初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
不过她面上丝毫不显，反而笑得意味深长：“行，那先把借条写了吧。”
徐亭亭拿了纸笔，却呆呆坐了好一会儿，她眉头紧皱，咬着嘴唇，始终没有下笔。
云初猜到了什么，又露出那种嘲讽的笑：“嚯，不会连借条都不会写吧？”
徐亭亭羞愤欲死。
“啧啧，”云初连连摇头，“小妹妹，就你这样，还想学别人混社会？”
她忍不住反驳：“我只是想挣钱而已……”
“你没有力气，没有技能，没有文凭，人也不算机灵，又缺心眼，随随便便就能相信别人……”云初说着叹了口气，“妹妹啊，你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肥肉啊……”
这个比喻让徐亭亭很不舒服，偏偏无从反驳。
别人随便一句话，她就跟着走了……只因为她觉着对方好看，面善。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就是她这么轻信于人，现在才会落到背负巨债的境地。
徐亭亭悔不当初，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现在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沉默了片刻，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借条的格式，旋即照着写了一份，在签字前，她给云初过目了一些：“你看看，行不行？”
“嚯，你这变脸功夫还真快，连个‘您’都没有了？”云初揶揄了一句，同时接过了借条，徐亭亭原本垂着头盯着地板，闻言抬眼瞅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那愤懑的眼神已然不言而喻了。
活了一千多岁，云初还是头一回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怎么说呢，至少说明，她这贪财刻薄的老板还是扮演的挺成功的。
“其他的没什么问题，”云初草草地扫了眼，随后似笑非笑的目光停在少女的脸上，“就是这个利息，你觉得怎么算比较好？”
徐亭亭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的两只手紧握成拳，极度的高压之下，她的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发飘：“我刚刚查了一下，国家规定的合法利息最高不超过24%……”
云初脸上还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怎么看怎么奸诈。
“哦。”她托着下巴，笑吟吟地反问，“所以你的底线就是24%？”
徐亭亭一时张口结舌，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度的懊恼——在云初面前，她实在是太过稚嫩了，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底线给暴露了。
云初自然没有错过小姑娘眼底的后悔和恼怒，她耸耸肩，懒洋洋地道：“放心，我不会逼死你的……就按照银行两年期的贷款来，怎么样？”
其实这对于徐亭亭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在24%的利息率的对比下，这个奸商的面目似乎也没那么可憎了。
啊……我怎么老是这样，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同一个地方绝对不能跌倒两次！徐亭亭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再被对方那张美人面孔给迷惑了。
云初没有错过她表情任何一处细微变化，眼见她从起初的一闪而过的欣喜到拧眉思忖，再到最后的警惕十足，不由暗笑，心说这小丫头总算有点长进了，不愧她耗尽浑身解数，扮了回坏人。
徐亭亭拿起笔，想要签下自己的名字，可那根平平无奇的水笔刹那间仿佛有千斤重，她险些拿不住。
直到云初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还没签好？”
她才压下心头的五味陈杂，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给你。”她把签好的欠条递给云初，后者将她黯然的神情收入眼底，又硬起心肠加了一句：“一式两份，我们各持一份。”
徐亭亭的手几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不过她这次不再迟疑，迅速又写了一份，在云初的要求下，她又蘸着红色印泥按了手印。
云初也在对应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徐亭亭这才知道她的大名，又忍不住腹诽：名字也挺好听的，可惜人品……哼！
在她们协商完赔偿欠款的事宜后，徐亭亭整个人近乎虚脱，背贴着墙立了一会儿，四肢才勉强恢复了一点气力。结果一抬眼，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她蓦地想到了什么，慌手忙脚地从书包里找出手机，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忘了开机。
完了，妈妈要急死了。
她匆匆忙忙地开机后，手机里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无数个未接来电，她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妈的号码，还躺在黑名单里呢。
这么一来，她反而没有了接触拉黑的勇气，甚至，她都不敢回家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罗萍那张瘦削愁苦的脸。
云初见她呆呆地盯着窗外的夜色，以为她是在发愁怎么回家，便主动提出：“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徐亭亭有些难以置信，半是戒备半是疑惑：“……你会这么好心？”
云初满脸黑线，心说她的演技是不是太好了？以至于想做件好事都不允许了？
“咳咳，那个什么，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独自走夜路，还是挺危险的。”见对方还是不怎么信任自己，云初索性破罐破摔，坏人当到底，“而且我也怕你一个想不开……那我的二十万跟谁要去？”
听到“二十万”，徐亭亭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又全都化为虚有，连肩膀都垮了下去。
云初见状，伸手接过她的书包：“走吧，再晚你妈估计得报警了。”
徐亭亭梦游一般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脑子里满是母亲失望的眼神，即将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毫无预兆的崩溃了。
她蹲在地上，掩面大哭起来。
走在前面的云初猝不及防地听到哭声，也立刻停下脚步，回过身，虽然女孩把自己的脸藏了起来，但眼泪和哭声，还是透出了掩饰不住的绝望。
不行，再这么下去，真的要出事。
云初这回是真的有点怕了，她赶紧走回她身边，正绞尽脑汁准备安慰小姑娘的时候，两束灯光猝不及防地照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辆黑色轿车自远而近地出现在她视野中。
车速很快，不多时，黑色轿车就在她的店外停了下来，随后，车门打开，车上下来的两个人让云初颇为意外。
“是你们……”她的声音并没有让徐亭亭抬头，这个小姑娘只觉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完全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了。
罗萍的步伐比韩默快得多，她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哭泣的女儿，登时心急如焚，小跑起来的同时，忍不住大声质问：“我女儿怎么哭成这样？你怎么她了？！”
亲妈效应就是不一样，徐亭亭几乎屏蔽了所有响动，但在罗萍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她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并没有产生幻听，她妈妈真的找过来了。
她的面上满是关切，扑过来一把搂住女儿：“亭亭，你没事吧？！”
她的关爱让徐亭亭脑内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我太没用了……我是个废物……从此以后……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罗萍被她惨白的脸色和伤心欲绝的表情给吓到了，眼泪也掉了下来：“亭亭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妈妈啊！！！”
这时，韩默也走了过来，见某人神情微妙，皱了皱眉，凑过去低声问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云初被母女相拥着哭泣的情形给整得怪尴尬的，虽说她确实觉得自己是在干好事……
“咳咳，我就是想帮小姑娘一把。”
云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份被她随意折叠的借条，韩默接过，只瞧了一眼，就猜到了整件事大概的过程。
“你还真是……”他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云初这行为，嘴角抽搐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就不怕揠苗助长？”
云初轻咳一声：“……我有注意分寸的。”
韩默扫了眼哭得快要断气的女高中生，对她这句话表示怀疑：“……是吗？”
云初一时无言以对。
“算了，”韩默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里，觉得是时候给这出戏收尾了，他的目光掠过那对母女，沉声道，“既然罗女士过来了，亭亭你也别光顾着哭了，实话实说吧。”
韩默说出这句话后，罗萍明显察觉到怀中的女儿后背一僵，她着急地扶着她的双肩：“到底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不能跟妈说的？”
徐亭亭看了眼云初，后者勉强挤出一个笑：“我也觉着，你还是该告诉你妈。”
徐亭亭静默片刻，在罗萍火烧火燎的眼神中，最终还是拿出了那张借条。
罗萍结果一看，也愣住了。
徐亭亭垂着眼，完全不敢去看她妈的表情，只小声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罗萍一直没有说话，徐亭亭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以至于最后，她都说不下去了。
云初正准备说出真相的时候，身旁的韩默却先开口了。
他看着罗萍，轻声道：“罗女士，您也该跟亭亭说实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