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默的双眼被蒙上了,眼前一片黑暗,可其他的感官却因视觉的闭塞而格外灵敏起来——他听到激烈的金属碰撞声,车体狠狠地震了一下,他被限制的身体猛地前倾,额头撞上了前座,登时一阵剧痛袭来。
晕眩维持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恢复,等他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原本高速行驶的汽车已经停下来了。
不过韩默知道,这绝非驾驶者的本意,从他的邻座气急败坏的谩骂声就能听出来——这辆汽车是被硬生生逼停的。
而韩默也终于明白先前那吓人的动静是怎么来的了——那是另一辆车撞了上来。
这当然不是一起意外的追尾事故,韩默有些懵了,他真的没想到那女人会这么莽,公路上这么搞,很危险的知道吗?!
可转念一想,她做出这么高危的行径,是为了他,他的心头就升起一丝诡秘的满足感。
韩默作为心理医生,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连在这种险象环生的环境里都还有心思分神。
不过怎么说呢,他的底气大概是源自于云初——虽然她是个女人,但她的出现确实让他安心了不少。
……他果然越来越不正常了,居然半点没有自尊受挫之感,还有很享受这份安全感。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又重重地“砰”了一声,紧接着,冰冷坚硬的玻璃碎片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在钝痛中,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是车窗被砸破了。
身边那名大汉暴怒的咒骂声也验证了这一点:“妈的,够胆啊,单枪匹马就敢来堵我……卧槽?还是个女的?!”
随后车门被打开又重重关上,那厮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就跳下了车,韩默有点担心,这家伙敢干出绑架这种事,身上会不会有什么武器?
只是他看不见,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形,但这个念头瞬间让他的心提了起来,尤其云初那边一声不吭。
尽管她没有出声,但车外的响动越来越大,一连串听起来就很暴力的敲击碰撞声,期间还掺杂着一个男人的惨叫,让韩默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对方嚎得那么惨,至少说明云初没吃亏吧?
他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既看不见也帮不上忙,韩默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拖后腿并且尽可能的自救——他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艰难地摸索到了一片尖锐的玻璃碎片,努力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带,动作幅度没敢太大,他没有忘记前座还有个人呢。
就在他暗中使力累出一头汗的时候,车窗外又传来一声沉闷的震动,车身也跟着震了一下。
“痛痛痛痛……!!!”他听到那个大汉的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在他的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
虽说云初的战斗力爆表,但对方那蟑螂般的生命力也不容小觑,就在韩默以为云初占上风是板上钉钉之时,那抱头鼠窜的大汉居然硬撑着挨了一下,瞅准空隙,抽出了腰侧的电棍,一时间,竟然能和云初的棒球棍抗衡了。
场面又变得胶着起来。
外头打得昏天暗地,车内亦是暗潮涌动——韩默在拼命割着束缚带的同时,也不忘分析形势:现在剩下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前座的那个人以及……他。
而审时度势的也不止他一人,在看到同伙被一个女人用棒球棍揍得鼻青脸肿,好似一颗行走的猪头,前座那个负责开车的人,他的思维不自觉就跟韩默同步了。
这个画面显然给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也陷入了反思之中——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保安而已,能进这家安保公司,还是靠了点关系,其实他从小体育就不是很好,平日里也都是跟在别人屁股后头狐假虎威的角色。至于亲身上阵跟人干架这种事,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事情究竟是怎么会变成这个地步的?就算知道场合不对,但他还是忍不住陷入了深思。
他真的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保安,看个大门而已,为什么会沦为绑架勒索的犯罪分子啊?!
是了,一开始他就不该在同伙的威逼利诱之下,加上这个行动的……
可是现在,他好像没有退路了。
所以他也想起了后座上的人质。
比起冲出去跟那个难缠的女人互殴,还是直接拿人质来威胁她有效一些。
在他扭头的一瞬间,韩默眼睛上蒙着的布条不知为何松掉了,轻飘飘地落了下来,露出他一双略显迷茫的眼睛。
司机也有些疑惑,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不过这会儿事情太多,他实在分不出心神去思考别的事情。
一时间,二人大眼瞪小眼。
尴尬的静默也只维持了片刻而已,下一秒,那人就摆出一副暴徒标配的狰狞嘴脸,还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弹簧刀。
起初韩默有点被吓着了,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似乎是个新手坏蛋,因为他居然不怎么会用弹簧刀——他笨拙地按了两下,刀刃都没有出来,在韩默略显困惑的目光中,他显然感到大失颜面。
“靠!这什么破刀!是不是生锈了?!”
他一边皱眉一边把刀甩了两下,这一甩,还真把那神出鬼没的刀刃给甩出来了。
韩默被利刃的寒芒刺痛了双目,警惕顿生,这刀不仅没生锈,而且还十分锋利。
要是碰到了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韩默还是很惜命的,于是赶紧打商量:“别冲动,咱们有话好说!我尽量配合,行不行?”
司机恶狠狠地瞪着他:“我警告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您瞧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打什么歪主意?”韩默连连示弱,司机将信将疑,只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于是锋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颈侧大动脉上,同时对着车外喊话。
“给我住手!否则这小子就该放血了!”
韩默僵直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视线却向窗外飘去,他终于能看清云初了——她手里提着根棒球棍,纤细的腰肢一扭,灵巧地避过了一记来自电棍的袭击。
她的身形跟那名大汉简直是两个极端,可尽管如此,二人却是有来有往,不分上下。
只是这种平衡被大汉同伙那一嗓子给破坏了,云初在听见“放血”两字后,眼角一跳,迅速回头,望向韩默。
四道目光撞在一起的时候,韩默忽然有种猝不及防的狼狈之感,他的面上露出一个赧然的笑:“不好意思,又拖累你了。”
云初眉头紧锁,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她依旧什么都没说,但韩默能感觉出来,她很不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他被要挟的缘故,云初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在几个闪避后,她似是体力不支,动作也不似先前那般敏捷灵巧,那大汉也不是吃素的,瞅准时机,一个扫堂腿后用来迷惑对手,在她险险避过后,真正的杀招在电棍上。
云初的左肩挨了一记。
不单纯是敲击,还有电击,电流顺着她的血管肆虐,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噬她的血肉,又麻又酸又痒又痛。
这其中感官中,痛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了,说真的,云初宁愿实打实地挨上一刀,也不愿意再受一记电击。
因而,躲开电棍的第二下袭击,就耗尽了她余下的全部气力。
……现代人还真是会折磨人。极度的难受之下,她的意识都有些恍惚了。
局势扭转,大汉和他的同伙俱是精神一震,尤其是司机,可以说是得以非常,所以说,再能打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打手武夫的命。
智商才是最牛逼的!
关于这一点,韩默也同意。
所以他趁其不备,在那家伙得意忘形之时,给了他致命一击——一块尖锐的玻璃片扎进了司机握着刀的手腕。
在痛楚袭来之后,司机才迟钝地察觉到了自己被暗算的事实。
而他的反射弧也终于理清了,之前的不对劲在哪儿——蒙着人质双眼的布条并非意外掉落,而是他自己扯掉的。
这意味着,那家伙早就偷偷的弄断了绑着他双手的束缚带。可他却一直隐忍不发,装模作样,以至于麻痹了他。
或者还有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其实他太高估自己了,事实上他根本没到能跟别人拼智商的程度。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鬼哭狼嚎起来,不过韩默这会儿并没有心情去嘲笑他,他捡起掉落的弹簧刀,飞快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云初!”
他一个手持利刃的大男人加入战局,显然令大汉傻眼了,尤其更不妙的是,后面的路段,传来了响亮的警笛声。
原来他们在此处先后上演了追车、武打等刺激大戏,早已引起过路车辆的警觉,有人报了警,附近的派出所迅速出动。
在听到警笛声的那一刻,韩默松了口气,大汉却是面如死灰。
韩默深吸一口气,手握成拳,狠狠地挥了出去——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回真正意义上的打架。
大汉的右脸重重挨了一下,头被打得偏了过去,脚下也跟着趔趄,警车也恰好停下,大势已去,他索性抱着头蹲了下来:“我投降!我自首!”
韩默丢下匕首,冲向云初——直到把她抱在怀里,他才发现,她还在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