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蔡妮楞楞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她说:“你想……忘记?”
“不,完全不。”李赫摇了摇头:“它们在我生命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我不仅一辈子都不会忘,甚至还会带着它生活。”
“那你……”
“但我不打算就这样过下去。”李赫直起身,用从来没有用过的坚定口吻对张蔡妮说:“我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蔡妮一听他说喜欢,也顿时正襟危坐,很认真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起初你来我家,我觉得你很麻烦,事又多性子又古怪,但后来我发现,你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孩而已。”他说着,长长叹了口气:“那天在河堤上,我说起以前的事,你却表现的好像比我还难过,当然现在想起来大概能理解你为什么会那样,但对我来说,那是我头一次觉得真的有人在听我的故事,我心里的难过被释放了一些,而这些是你替我承担的部分。”
鲁拉听到他说这些,已经红了眼睛,她知道对于李赫而言说这些事无异于是拨开皮肉血淋淋的说,即使是以前李赫不知道她是谁时,都基本不和她说这些事,现在一切摊开了,他却很执着于跟自己说这些。
究竟是为什么……
李赫深吸一口气,说:
“我喜欢你,喜欢文医生,喜欢我们的房子,也喜欢周围有孙薰宋花期那些朋友,跟认识的出去聚会,做恋爱咨询的工作,晚上一起打游戏,早上一起清扫院子……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现在这样的生活很好,我想一直这样下去,你呢?”
张蔡妮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她不理解,李赫此刻好像跟她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自己好像被一个沉重的壳子包裹着,里面都是淤泥,她像掉进石油沼泽的乌鸦,而明明该和她一样的李赫却始终干干净净的站在岸边,向她伸出手。
为什么?
她不解,这种困惑和痛苦夹杂起来,逐渐变成一种困惑,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她沉默的哭泣着,李赫从兜里拿出纸来,她擦着自己的眼睛,可是眼泪更多的流出,直到它们又打湿纸巾。
她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我还是很难过……想到你的事,我觉得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东西都不重要,中央公园、美国、我的家人,如果不是为了遇见你,如果之后不能陪着你,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张蔡妮从来没觉得生命里有哪一个瞬间她比此刻更像个女疯子,即使青春期的时候被那些白人女孩堵在洗手间霸凌,即使在家里无数个瞬间指出家人们的冷漠,又或者和张德洵打架斗殴的时候,那些骂她「疯女人」的声音她从来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她想着,她只是和别人不一样,和别人不一样算什么疯子呢?
但此刻,她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她就是个疯女人,不然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哭?为什么她明明只要说一句“好的”,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为什么,她始终没办法原谅自己?
李赫头一次见到她,他还是习惯叫她鲁拉,李赫头一次见到鲁拉情感波动如此激烈的时候,她哭得精疲力竭,好像要把一辈子眼泪流干了。
“李赫,我不能原谅自己,至少我现在没办法……”
李赫安抚性的抱住她,这也是两个人第一次,郑重其事的亲密动作,他怎么也想不到是在这种情境下,可是鲁拉那么单薄,他的手心就是她的蝴蝶骨,因为饥饿和不良生活习惯清晰可触。
“我们的时间很多。”他轻声安抚着:“慢慢来吧,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你不想回去吗?”
鲁拉哭着点头:“我很想回去……我也想文医生……”
两人抱在一起,就像是这个公园风景里自然的一角,他们的旁边还有聊天的情侣,还有在一起哼情歌的,划船的船夫轻轻哼着一首小调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
下船的时候李赫拉着鲁拉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身影在夕阳的中央公园下被逐渐拉长,哭完的鲁拉和牵着她的李赫两人都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他们都意识到了从今天开始,两个人才是真正的以本我的状态去面对对方,而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们俩都不能确定。
但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