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只有一女,原来当初救我就是要我替她入宫的。
「你要我去服侍皇上。」我极致的克制住自己的眼泪,怎么会这样,对我的温柔都是假的吗?我只是工具人吗?我们朝夕相处就没有感情吗?
可我没法辩驳,我是世子的死士,世子要我做什么,不需要理由。
「好。」
我面上挂着笑,可却不争气地流了泪,低头的时候悄悄抹去。
娄虞南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显然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似的和我说话:
「别怕,入宫之后我会帮你。」
我木然点头。
「好。」
毕竟在娄虞南面前,我没有说不的权力。
6
选秀三年一次,可娄虞南提前给我安排,先是安排崔家收义女改名字,后又提前安排我破例入宫。
我这样的卑贱之躯,竟然还有幸进到皇宫,这是我做梦都没想过的“殊荣”。
我坐着马车进了皇宫,轿子一步一晃的让我头痛,进了皇城定界心里尽是慌乱,手上拿着绢布撕扯着,走在我旁边的岁岁似乎知晓我的心事,按下声音抚慰着我的心。
「崔小姐别怕,世子将一切都打点好了,此条入宫之路自然顺遂。」
我撩起帘子,看到这个姑娘扎着一尾小辫,脸上红扑扑的,看着就着实可靠。
「别叫我崔小姐,叫我柠倪就行。」
崔这个姓氏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替嫁的命运,我甚为不喜欢。
车马不入宫门,我被扶着下了轿撵,可我站在门外看着四四方方的墙和被圈住的一方天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小太监就在旁边候着,过了一阵子才用着尖细的嗓子开口。
「咱家扶小主去休息,外头风凉……」
我点了点头,承崔家的喜,崔家女的身份让我进宫就做了贵人,就在宫里也是无上荣宠。
无数次我都在想,或许我这人生真的就如娄虞南所说,由他护着,由崔家护着,我能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呢?
葳蕤轩虽然离皇上的寝宫远了些,但也不乏清静安心,院里还种了一棵桃树,春天的时候结了花或许也能好看些。
门口跪着一众奴仆,见我进来,伏地叩首,齐声的喊我「崔贵人」。
崔贵人,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了,可我根本就不是皇上要的那个「崔贵人」啊。
7
春暖花开,皇上一直都没来。
葳蕤轩做事的下人都替我紧张着,时时刻刻盼着皇上来。
可对我来说,他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反正我也不是真正的崔柠倪,我只是一个奉命而来的冒牌货。
可我没想到就在今天,皇上宣我进祁阳宫,沐浴更衣,描眉化妆,作为皇上的妃嫔,对于皇上的宠幸我要时刻待命,哪怕他曾经晾了我半年,哪怕他这次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把我想起。
准备完毕后,我被凤栾春恩车抬到皇帝的寝宫,代表威严的明黄色闱帐落下来,遮住了床畔后的人。
我从未见过皇上,可我也听说过几句。
皇上年过四十但朝气不改,但改不改的谁又知道呢,谁又敢议论呢。
我被放在榻上,可我不敢睁眼,我多害怕看到的是一个胡子邋遢的老头,而我还得笑意盈盈地应付着,想想就觉得十分恶心。
我清楚的感觉到一只手好像拉开了我的被子,深重的呼吸喷薄在我的脸上,弄得我麻麻痒痒的。
「你怕朕?」
我怯生生地睁开眼,哪里是什么年过半百的老头,分明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啊。
可是说话的语气还是不够镇定,出卖了我的紧张。
「不……不怕。」
我好像听到一声笑,但可能是听错了,皇帝乃九五至尊,怎么会轻易笑出声来。
「崔家的家教不行,教出来的女儿胆怯……侍寝之事,嬷嬷没有教你吗?」
我生怕连累崔家,于是连连摇头。
「与崔家无关,是我胆小怕事。」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第二次有人问我的名字,可我的名字却再也不能说了。
「崔……崔柠倪。」
我看向这个年轻的皇帝,他似乎也在认真思索,良久以后才回答我。
「这名字不好,崔贵人也有些土气,这样,我今日赐你名与封号,如何。」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和娄虞南不同的是,他的手永远都是温暖而柔软的,让人忍不住贴上去。
「叫怀珠如何,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曾经我定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在王府那些日子我不是白过的,有些诗词字句我都理解,这名字用了心,我也知道。
「好,那我就叫崔怀珠。」
「那我以后就唤你怀珠如何……」
「好。」
我一时间竟然忘了礼数,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流连,只会一遍遍地答「好」。
8
皇帝对我极好,看我的时候眼底含笑,他陪我用膳下棋,陪我看书识字,还流水似的往我宫里送东西,绫罗绸缎,钗环罗裙,各地吃食……都是些讨好小女孩家的小玩意儿。
春去秋来,我就在这样的宠爱中失了心,可惜我们没有孩子,若是再有个一儿半女,这才真的是好光景呢。
院内桃花要开的时候,我卸下了厚厚的红狐皮袄,皇宫的风水养人,让我的脸变得丰润有致了许多。
大约是皇上的盛宠惹来后宫众人的嫉妒,去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水闵轩的沈贵人看我的眼神狠极了,似要吃了我一般。
开春了她还抱着汤婆子,搂了搂身上的披风,满脸不屑。
我认得她,她家世不俗,所以干什么事的时候都从头到脚地散发出一种傲娇的气质来。
「崔贵人倒是福气,这几天承皇上恩露,却也不见肚子有什么动静。」
不怨她这样说我,皇上这几天日日宿在我这里,可我的肚子却终究没什么动静。
我不是恃宠而骄的人,怔怔地不敢说话,任由她来奚落。
但她言语过分,连我侍女都看不下去,护在我前头一副反抗的架势。
沈贵人见我不敢说话更是得寸进尺,盛气凌人的凌驾于我的头上,那一言一句都是内涵。
其余妃嫔皆是看戏,连皇后娘娘都没有说话。
我以为我今日就是如此境地了,可却等到了为我撑腰的人。
「你刚刚说什么?」
话音还未落,众位嫔妃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皇上万安……」
我也赶紧跪地行礼,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向我伸手,扶我起身,我知道他定然为我出头,可是我不愿,有了今日一事作为前车之鉴,我往后的日子只会更不好过。
后续气氛都凉了起来,皇上拉着我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我坐下,皇后娘娘抬头看我一眼,但也没有说话。
「起来吧。」
……
我是被抱着回宫的,皇上盛宠,可我没想到如此隆重,在民间流传皆是皇帝九五之尊,却抱了一个妃子回宫,怎么说都不合礼数。
他将我放在榻上,眉眼温柔得快要溢出水来。
「以后,你不必看别人的脸色。」
「好。」
「以后,你就唤朕培麟。」
「好。」
9
北辰王府的人进宫了,崔家的人也入了京城。
皇帝摸着我的手问我想不想额娘,要不要趁这次机会让她来看看我。
我下意识就湿了眼眶,我想我的阿娘和弟弟,可是如今进宫的这位,却不是我的亲人,解不了我的思念之苦。
但我不能忘了自己的假身份,作为崔家女的我怎么会不想念阿娘呢。
「怀珠,朕召她入宫,好不好。」
培麟允诺的事从不会食言,没过几天崔老夫人就进了后宫,踏进了我的葳蕤轩。
若我是真的崔柠倪,此刻必定热泪盈眶,可我不是,我和崔老夫人只是曲意逢迎的假意相拥而泣,演给别人看罢了。
遣散了房中的奴仆,崔老夫人小心翼翼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我,要我阅后即焚。
我展开,纸条不长,短短几字:
「时候已到,顷时杀之。」
崔老夫人还给我带来了一瓶剧毒之药,嘱咐我小心妥帖的藏好,若有机会,下到皇帝的饮食之中。
还不如让我徒手刺杀,下毒之事极其容易被查出来,到时候我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进宫前夜娄虞南特意嘱咐,借身份入宫替嫁是假,实现刺杀之名才是真。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后一次我在北辰王府学到的,是防身与刺杀之术……
原来男子哪有情深,有的都是政治图谋罢了。
崔家女不想嫁,而娄虞南也另有图谋,真的是一拍即合呢。
原本我入宫只是任务,可是娄虞南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皇帝的真心会打动我。
现在我不想杀他了,一位帝王的偏爱真的吸引人。
何况他是个好皇帝,政治清明,百姓颂扬洪福齐天,这样的皇帝没理由被推翻政权。
崔老夫人走了,只给我留下命令的纸条和那瓶药,听命或者不听命,选择权确实在我,可是我在入王府的第一刻就知道忤逆的下场。
当时我第一次被带进北辰王府,王府的厅前悬挂着一颗项上人头,身体被打得皮开肉绽随便地扔在平车之上,盖着肮脏的沾血的白布,令人见之胆寒。
杨熙芜告诉我,王府要养的都是忠心之人,一旦不从命令,世子有一万种赐死的方式。
那一天晚上,皇上还是照常宿在我的房里,他温暖的怀抱搂着我睡觉,喷薄出的温热气息让我的后颈有点痒。
他还像以前那样温柔炽热,搂着我的手轻轻地环着我的腰,将头埋进我的脖颈,眼睫毛扫过我的皮肤,酥酥麻麻的。
「培麟?」
他闷哼一声,声音有些沉重。
「你爱我吗?」
我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小心翼翼地确定心意。
「当然,怀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只要有爱就好了……」
培麟睡得沉,没有听到我最后这句喃喃自语:
「其实这句话还有下一句,只要有爱就好了,这样我甚至愿意为这份炽热的爱意背叛生命。」
10
三封加急之信递送给我,可我都把他尽数烧掉,佯装不知,可是北辰王府这刺杀谋反之心又怎么会因我一人的叛反就被打消呢?
今日宫中家宴,北辰王府众人都来赴宴,包括娄虞南。
我不胜酒力,也为了避免直面见到娄虞南不好交差,于是主动请辞提前离席。
培麟对我真心不差,哪怕我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他也可以笑着答应,甚至派了个宫女送我回宫。
这样真心待我的人,我怎么忍心让娄虞南那样的谋逆之臣得手。
夜晚的御花园好黑,就算是打了灯也是阴森森的凄凉,好像有什么鸟飞过,哗啦啦的惊了一片,让本就安静的夜色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
「岁岁,我们快走。」
怎么会不害怕呢?宫中日日死伤之人无数,我不是不知道。
一边说着,一边脚下的步伐加急。
但顷刻之间,我就被人捂住了口鼻拖进了御花园深处,速度快到周围的仆从都没有反应过来。
「唔!」
冰冷的异物划过我的脖颈,脸颊,我甚至都不用看到那是什么,就已经明白了大半。
「崔贵人,莫南瑾,你好大的胆子。」
他手上吃着劲,把我的脸颊都捏得殷红。
「你知道背叛的下场的,明知故犯,还真让本世子刮目相看……」
「你是我送到他身边的眼线,你凭什么忤逆我,你有几条命让你这么造反?」
「你是我北辰王府的死士,你应该懂得死士的意思吧?」
我被捏得喘不上来气,可我还是嘴硬,也还是不愿意做出伤害皇上的事情。
娄虞南笑得痴狂,手上收了劲,我伏在地上咳嗽了好一阵子。
「真好,但他值不值得你为他用命去赌呢?」
「莫南瑾,你还是幼稚,竟然妄想和帝王搏真心。」
「你猜他若是知道今晚你的突然消失是和外男私会,他会怎样猜忌?有没有一种可能,出于清宫闱的考虑,赐自尽呢。」
「可能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你荣宠在身却无子嗣,皇帝他想让孩子从谁的肚子里出来一定是有谋划的,你顶着崔家嫡女的身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其实你何必用命护着他,他甚至都不一定相信你……」
11
娄虞南放我回去的时候,我的脚步都沉重得很,一点一点拖着走,丝毫没有昔日的欢脱样。
仅凭他的一面之词我不可能信,但是他又不可能对着我信口胡说,何况我宠冠后宫,却迟迟没有子嗣,这是事实。
这背后一定有隐情,只是我不知道。
我的宫殿离御花园还算近,没走几步就踏进了自己的院子。
「岁岁?」
「小主要休息吗,奴婢扶您上床。」
我试探性地询问,而宫内的这些人都像和北辰王府的人长着同一条舌头一样,对刚刚我突然被掳走之事只字不提。
我知道了,安排到我身边的人早就被尽数换掉了,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娄虞南的监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之前岁岁让我放心,一切都有世子打点,原来这些事情本身就有迹可循。
那皇上派来保护我的小宫女呢,她又去了哪儿,她莫非也是娄虞南的人?
细细思索,可见娄虞南安插眼线之深,竟已将窥视的人安排到皇帝身边。
培麟还是一如从前,午膳常常留在我的宫里吃,偶尔遇到顺口的吃食,他也会夹起来放进我的碟子里。
一樽炖鸭子,一道花斑鱼炖松茸,这是培麟最喜欢吃的东西,可在食物入口的下一秒突然面色不对,偏过头去,吐了一地血迹。
侍卫仆从通通围上来,我吓得浑身冷汗。
怎么回事,我没有动手啊。
培麟用最后那点力气抬起头看向我,缓缓抬眼的时候让我感到帝王的威严。
他的面色都苍白了起来,声音都带着些有气无力:
「你……」
我慌乱之下就扑通一声跪地,眼泪流了满面,侍卫的刀都快要抵到我的脖子上。
「臣妾冤枉。」
「你,起来扶我。」
他说话虽都有一些有气无力,但也没有气若游丝,想来没有伤及根本。
众人已经寻来了太医,没想到江培麟却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房间里独独留有我和他在场。
他伸出手和我要帕子,我颤颤巍巍地递给他,他随手一抹,殷红的血迹就印在我的手帕上,触目惊心。
房间里的人都尽数退出以后,他甚至都没用我扶着就坐回到椅子上,神色如常。
我被惊得久久都没说出话,刚刚那一切莫非都是皇帝的自导自演,那他又是演给谁看?又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情?
他好像想摆出个轻松的表情来,但看向我的时候满脸都是严峻,却还要生生地扯出一个笑容来。
「无妨,怀珠不要害怕。」
「这只是我设的一个局罢了。」
12
娄虞南果然上当了,带着刀剑入了宫就是谋反之罪。
「莫南瑾是你寻来的?你可真是会往我心里头扎刀子。」
大殿之上,娄虞南笑得痴狂,将手上的长剑呼的一下插进剑鞘里,向前踱了几步。
「是又如何?你不觉得他长得尤为像先皇后吗?」
「我看你对她倒是极好,怎么连你都分不清?她究竟是莫南瑾还是先皇后了吗?」
良久皇帝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才悠悠地飘出一句。
「她不该牵扯在这件事情里。」而声音都夹杂着几分按捺住的怒气。
「你可真高尚啊!你没有利用她吗?长夜漫漫你搂着她的时候想过她其实只是一个本不应该被牵扯进来的女子吗?」
是啊,谁又比谁高尚呢?无论是娄虞南还是江培麟,面对这个本不应该被牵扯进来的无辜女子,谁都没有想过要放她离去。
每个人都在她的身上找利益。
大街上灯火摇晃,晃得江培麟的眼睛都有点模糊。
「有本事你就放她离开啊!先皇后你护不住,这个替身你就要牢牢握在手上吗?」
伴随着娄虞南咆哮的质问声,江培麟的脑子里满满都是曾经和莫南瑾朝夕相处的画面。
「培麟,你爱我吗……」
「只要有爱就好了……」
……
「好,那我就叫崔怀珠。」
「那我以后就唤你怀珠如何……」
「好。」
……
「以后,你不必看别人的脸色。」
江培麟站起身,眼神中晦暗不明。
「好一个怀珠,你忘了先皇后的名讳了吗?」
「替身替得这么明目张胆,若是莫南瑾知道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不都是错付了。」
「我就知道凭借这么一张相似的脸你也会留下她宠爱她,不然我还真的有点不舍得把她送进来呢。」
12
我从葳蕤轩出来,熬了香喷喷的粥给江培麟送去,国事繁忙,后宫虽然不能参政,但我理应照顾好江培麟的身体。
何况,那是我心爱之人。
可我刚到大殿门口,却听到这么一句。
「好一个怀珠,你忘记先皇后的名讳了吗?」
「替身替得这么明目张胆,若是莫南锦知道了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不都是错付了。」
「我就知道凭借这么一张相似的脸你也会留下她宠爱她,不然我还真的有点不舍得把她送进来呢。」
我惊的手中的粥都洒了一地,发出剧烈的声响。
娄虞南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皇后是谁?怀珠估计是谁的名讳?我又是谁的替身呢?
明明就是简单的两句话,我怎么突然有点思虑不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住地往后退,脚下一个踉跄就差点摔下了台阶。
江培麟早已发现我的存在,追出来看我的时候我的脸色已经煞白。
「臣妾……本是来送粥的,现下先回宫了。」
我逃也似的离开,从未这样狼狈过。
蜷缩在宫里的角落,我第一次感觉到无人可爱,无家可归。
被卖掉的时候我没有这么难过,被娄虞南利用的时候我也没有这么难过,可今儿又是怎么了,独独心里揪也似的疼。
岁岁看我的状态不好不敢和我说话,只默默地陪伴我,照顾我。
「岁岁,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点傻?」
岁岁的眼里带着些许的落寞和心疼,轻柔地开口:
「没有,女子本就是要为情爱受罪的,何况小主还是皇上的人。」
我只觉得难过,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可是岁岁你知道吗?我无人可爱,无人爱我,我生下来就孤孤单单,我怕我死了也……」
岁岁跨一步过来抱我,轻轻地拍着我的头。
「不会的,小主是有福气之人,不会的……」
12
江培麟原来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只第二日我就听说他将北辰王府剩下百余口人统统处置了,有异心之人,帝王是万万不可留的。
这件事刚传到我的耳朵里,江培麟就又宣我去陪他用膳,来传旨的公公嗓子极细,像极了小的时候,那个坐在轿子上脸色煞白的巫师,说我是短命之人。
我不能抗旨不遵,于是只能收拾好衣裳,浅铺了脂粉。
我到的时候,江培麟还在忙着政务一事,伏案的时候甚至都没抬眼看我一下。
我就在厅中站着,旁边跟着岁岁陪我。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江培麟突然抬头,语气听不出冷暖地说道:
「已经没有北辰王府了。」
「怀珠,那天……」
「别再叫臣妾怀珠了,臣妾受不起这个名字。」
我打断了他说话,这是我第一次打断他说话。
「好,不愉快的事情咱们就不提,咱们吃饭好不好?今日御膳房做了你最爱的炖鸭子……」
「炖鸭子……不向来都是你喜欢的吗?」
他连我的喜好都不知,而在一起的这几年,我却一直都在迁就他,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言语行为。
「皇上,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您的大事已经成了,我哪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既如此,放我出宫好不好?」
而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培麟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的疯狂怒吼:
「不行!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皇后之位,未来的太后之位,朕可以给你,唯独出宫一事,不行!」
江培麟牵制着我的手,锢的我生疼。
「怀珠,算我求你,你别离开,别离开我好不好……」
「可是我说过,我不喜欢怀珠这个名字了……」
13
江培麟不同意我出宫,于是今年是我被困在宫中的第六个年头。
我从小到大都是身不由己,到了这般年纪,还是身不由己。
宫里的事情可真是无聊,每年都是一样的事,逢年过节的夜宴也无聊得很。
我就这么一年一年地过着,像是活在梦里一般的不真切。
可是日子长了,我也就不嚷嚷着出宫了,出宫要去干什么我一点盘算都没有,这几天神情恍惚,常常想起以前的事。
「岁岁,我好想我的弟弟和阿娘,我已经好久没回去过了。」
「虽然他们把我卖了,但我还是想他们。」
「岁岁,你身上有银两吗?可否拜托你去一趟东街,我的阿娘和弟弟甚至都没有衣服可穿呢,这样冷的天,让他们怎么挨。」
「我好怨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卖掉,还卖在那样一个地方。」
「岁岁,你说得不对,我的命不好,巫师还说过我是短命之人呢。」
「岁岁,我好困……」
皇上风风火火地进了葳蕤轩,一进门就直奔我的床前。
「太医怎么说,癔症又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恐是积郁成疾……」
我眼睁睁看见江培麟的眸光暗下去,然后似乎在隐忍着不发作。
「这病如何能好……」
「这是心病,药石难医。」
虽然我是癔症,但我又不是痴傻了,他们说的这些我都能听懂。
我是病了,成日地提不起精神来,常常对着这院内的陈设发愣。
江培麟过来握我的手,可是我的手极凉。
「怀珠,你在想什么呢?」
我不解地瞥过头看他。
「怀珠是谁,我叫莫南瑾……」
江培麟半晌都没说出话,良久才自嘲地笑出声:
「对,你是莫南瑾啊。」
江培麟走了,临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下来出宫门的令牌。
「莫南瑾,我放你走了,你就不要回来了罢。」
14
京城的繁华景象我好久都没见到,毕竟那宫墙高深困了我好几年。
沿路上有一少年吆喝着卖桂花糕,我走过去尝了一块,好甜。
「可是,这不是桂花的季节啊。」
那少年羞涩地抬头,不好意思地对上我的眼神。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我家独门秘方,若你想吃这桂花糕,不必等到春暖花开……」
—全文完—
番外一:
「要尝一尝我们家桂花糕吗,独门秘方。」
对方咬了一口,糕点就在她的嘴中化开。
「怎么这个季节还有桂花糕啊?」
「我们这是独门秘方,想吃桂花糕,不用等到春暖花开……」
我大声回答,身上虽然麻布粗衣,但脸上却笑容依旧。
正忙碌的档口,我的丈夫就从房间里出来给我倒水捶背。
「这是我丈夫家里的手艺,要买几块去尝尝?」
对方若有所思地从腰间拿出手帕递给我。
「那给多包几块,我拿回去。」
「江培麟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糕呢。」
听到熟悉的名字,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她一眼,这时我才发现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的姑娘长相与我像极了。
「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怀珠,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番外二:娄虞南视角
我是要做皇帝的人,凭什么就让我余生只守着这北辰王府,我不服。
这是天要助我,只是一次出街游行,竟让我看到了如此熟悉的一张脸。
「这不是,那个狗皇帝的白月光先皇后吗?」
真是同脸不同命,这女孩居然被她亲娘卖到了青楼,罢了,为了我的春秋大业我捞她一把。
毕竟,她可是有大用途的。
后来她终于被我招进了北辰府,这女孩着实有点喜人,聪明伶俐,连我都有时候有点可怜她未来的命运。
可是怎么办?她就是长了这样一张脸,和别人相似的脸有时候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我要她进宫,她去了。
我要她刺杀皇帝,她却迟迟不从。
我就知道,她的心不够狠,是会出大问题的,要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在她浓情蜜意之时告诉她本就是先皇后的替身才是。
不要低估一个女人对感情死心以后的狠厉。
……
她作为我的死士,在不服从命令的那一刻我有一百种弄死她的方式,可我还是没下得了手。
那天我给她上药,她就那样含情看着我,让我差点动摇了利用她的念头,还好我才不是妇人之仁,我可是要成大事的。
不想了,工具人而已,我怎么会觉得她可怜呢?
番外三:江培麟(皇帝)视角
怀珠,哦不,是莫南瑾。
她想让我放她走,离开皇宫,可我不答应,外面的日子哪有在皇宫似的好过?莫南瑾真是个傻丫头。
可是自那件事以后她日日地说胡话,太医说她得了癔症,说她郁结成疾。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她的神志已经越来越不清明,这样下去她会不会变痴傻连我是谁都忘记。
莫南瑾,朕这皇宫当真让你如此难过吗?
我选择放她走了,你走之时我还要嘴硬,我要她不再回来,我要她天高路远,再也不见。
皇宫或许真的困住她了吧,那就离开吧,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的人,何必强留呢?
后来,我又遇到了长得像她的人。
赐名怀珠。
长得像她,脾性也像刚入宫的她,真好。
莫南瑾,就当你还在我身边好不好。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