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呈官家:
民女顿首。承蒙官家多日照拂,恩深义厚,民女铭感五内。然为避免皇后娘娘生疑,累帝后失和,民女不可再留宫中,今欲归官窑勤练技艺,以待赛事之启。
民女甚惜与官家之友情、忘年之义,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待赛事再启,万望官家务行偏私之举,民女必倾尽全力,以践对官家之诺,定不负誓言。
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林峰顿首。
官家将信看了又看,心中怅然若失。知道那个小丫头离开了,仿佛整个皇宫都失去了明媚的色彩,变得灰暗阴沉。
官家对瓷器的钟爱不可谓不痴迷,可是从小到大,鲜有人懂得他的审美,支持他的热爱。先皇在的时候,见他痴迷瓷器,总骂他玩物丧志,难成大事。皇后喜爱瓷器,不过是喜爱这瓷器值多少银子,能换多少钱。关于器型,泥料、釉色一概不知,更不在意。
如今,好容易碰到一个可以谈得来的朋友,可惜……
皇帝想到这里,将手中的信用力捏了捏,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之上。皇后看到皇帝如此光景,心中了然,便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小小窑工,胆子不小。这里是皇宫,又不是他们的乡野民窑。说走就走,也不知会一声。
这也就是我们官家脾气好,这种没规矩的丫头都能放纵,不过就是一个烧瓷器的,还真以为自己能攀上高枝儿,成了皇帝的红颜知己了,本宫看来呀……”
“你给朕滚出去!”皇后话还未讲完,皇帝已经气得火冒三丈了:“我看你是禁足没禁够吧,上次朕没废了你,你不过是仗着前朝的几个权臣为你说情,你真当朕是不敢?来人,将皇后带回去,一月内无旨不得出!”
皇帝话音一落,便有两个内侍过来请皇后娘娘回宫。这皇后本就看不惯皇帝一把年纪还春心萌动看上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如今,竟还因为此人将自己禁足,更是气得暴跳如雷。
“说什么珍惜她的技艺,什么知己忘年交,我看官家不过就是被美色迷了眼睛,看上了人家,想纳她为妃罢了。不过官家不要忘了,人家可是有未婚夫的!本宫忠言逆耳,官家竟……”
皇后被几个内侍拖着往外走,她心中不忿,嘴上依旧不饶人,可话还未讲完,便听得皇帝气得又下旨道:“禁足两个月,不!三个月!罚她,罚,罚俸一年,告诉内侍省,一两银子也不许给她,带走,滚蛋!”
合宫上下都知道皇后爱财如命,因为贪财以前也做了许多逾矩的事情,只不过皇帝体谅她年少家变穷怕了,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大家也都装作看不见。
如今,皇帝因为一个窑工罚了皇后娘娘一年的俸禄,这可是天大的新闻,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人尽皆知了。
慕烟雨坐在官窑内自己的寝舍之中,听着金媚娘眉飞色舞地说着皇后被罚俸禁足的事,心中没有泛起半点涟漪。她淡淡地笑了笑,心中暗道:“娘娘你看,咱们第二次的交锋,你又失败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姑娘一定想听。”金媚娘神秘兮兮地看着慕烟雨。
慕烟雨偏头想了想,问道:“何事?”
“听说是七爷解了襄阳城之困,他用两万大军击退了他们金国皇帝的五万大军。你说七爷是金人,他为何要救咱宋国的襄阳城?我看啊,他一定是为了你,皇后不是派人去了襄阳彻查你的身份了吗?一定是他用计搅乱了边境。我就说嘛,七爷最是睿智。”
金媚娘一脸兴奋地滔滔不绝,可慕烟雨却觉得有点伤心,太久了,她觉得自己和完颜潇已经分别太久了。可是为什么,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却偏偏不来看她,哪怕是看她一眼。
金媚娘发现慕烟雨一直没有说话,神色凄然,赶紧止了话头安慰她道:“姑娘别伤心,你不知道,七爷现在做的是灭九族的大事,他曾经说过,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与其连累你,还不如瞒着你。若有一日他死了,你也不至于再伤心一次,若举事成了,他一定会来找你。所以姑娘,七爷其实……”
“其实什么?其实都是为了我?为了不让我伤心?为了让我把他忘了,让我自己孤孤单单在这个世上,像行尸走肉一般生活?他问过我了吗?让我抛弃仇恨爱上他,然后他再抛弃我?”
慕烟雨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咬牙道:“别跟我说什么连累,也别说什么感情,我不接受!”
金媚娘见慕烟雨真的生气了,心下暗道不好,慕烟雨的性子她近日可算是领教了,她可是个拿起石头就敢忘自己头上砸的主。
金媚娘看了看慕烟雨的神色,不禁为完颜潇担心起来。
至晚间,终于夜深人静。
慕烟雨梳洗已毕,在窗前对着铜镜梳头发呆。突然想起初冬的时候,完颜潇为她做了许多的衣服,带她看灯、饮酒、吃好吃的。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他就已经做好诀别的打算了。
慕烟雨想到这里,狠狠攥紧手中的梳子,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你怎么知道你死了我就会伤心?我偏不,我不会哭,不会思念,更不会为了你去死。你若再不来找我,我就把你忘了,把我自己嫁了,随便嫁出去,嫁给老头子,让你后悔死!”
“你可真是个狠心的丫头,宁可嫁给老头子,也不愿等一等我吗?”突然,低沉的,充满磁性的,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慕烟雨的身后响起,慕烟雨梳头发的手一顿,桃木梳子登时裂成了两半。
她的呼吸立即变得不稳,眼眶湿润,闪烁的泪珠在她的眼底漾开,一串一串止不住地滴落。她从铜镜中去看身后的人,瘦了,沧桑了许多,像是大病初愈般憔悴了不少。
慕烟雨不敢回头,怕这一切是个梦,她可怜兮兮地抱住自己颤抖的双肩,狠狠咬着下唇,终于呜咽出声。
完颜潇见到慕烟雨如此伤心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走过去,从身后将慕烟雨紧紧拥进怀里。慕烟雨终是忍不住,转过身来紧紧抱住完颜潇的腰身,汹涌泛滥的泪水,灼得完颜潇的心似乎都在滴血。
完颜潇跪下身来,心疼又小心地抚摸着慕烟雨额头上的伤口,轻轻摩梭着她清瘦的小脸,捏了捏她瘦弱的双肩,顺着胳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最后紧紧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怎么把自己养得这般瘦,还受伤了。真是不让人省心。”完颜潇动情地看着慕烟雨饱含泪水的双眼,青青的胡茬蹭了蹭她的小脸,一点点吻干了她脸上的泪珠。
“不哭了,乖,原谅我,我今后再也不会舍弃你了,无论生死,我都会在你身边。你是我的,你不能嫁给别人,你只能是我完颜潇的。即便我死,你也是……”
完颜潇话还未讲完,柔软娇嫩的唇瓣突然覆上了他冰冷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