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娘和章怀仁对视了一眼,章怀仁俯身问道:“不知娘娘要交与我们做何事。”
“右相大人。”皇后娘娘换了个语气,半是威胁半是玩笑地说道:“本宫倒是许久没有见你了,不知道右相大人在忙什么,忙到没有时间进宫给本宫请安,还是说,你是在故意躲着本宫?你怕我?”
“不,不,没有,微臣怎会躲着娘娘,不过是最近朝政太忙,微臣还要联络一直深受娘娘照拂的官员们,所以……哦,前几日官家想要……呵呵,就是官家和娘娘发生点冲突的时候,是老臣联络着一众大臣,以不能动摇国本和民心为由,解了娘娘的禁足。
所以老臣的心一直是向着皇后的,还请娘娘明鉴。再说了,如今他们金国内乱,咱们不是……”章怀仁说道这里,用眼睛看着宋云娘,止住了话头。
皇后看着章怀仁,只冷冷一笑,道:“看来右相大人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还是说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本宫今日实话告诉你,官家已经知晓了咱们所做的一切,不论是在襄阳做的,还是在金国做的,官家全都知道了。
还有,那个病猫,她没死。”
“病猫?”章怀仁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娘娘是说她?她竟然没死?”
“对,不但没死,还成了金国的皇妃。哈哈哈,我们的右相大人身居高位久了,想来对许多‘小事’都不放在心上了,还是说右相大人就这点本事,只想着赚钱,不想着善后?
如今,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若大船倾覆,倒不知你有几分活命的机会啊。”
“老臣知罪,是老臣办事不力,还请娘娘放心,我马上就去善后,一定不会再留下任何把柄!”章怀仁磕头回道。
“本宫虽然失了官家对我的信任,但是好在官家还没有拿到真凭实据,所以,你我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右相再有差池,我倒是不怕临死拉个垫背的。本宫呢,是一国之母,本宫会被判什么罪不知道,但是右相你,恐会被株连九族吧。”
皇后的话音未落,章怀仁已经开始吓得全身颤抖了,他赌咒发誓地说道:“老臣一定做到天衣无缝,请娘娘一定宽心。”
“去吧,别忘了你的话。”皇后见章怀仁出了福宁殿的大门,转头笑容满面地对着已经脸色苍白的宋云娘说道:“哎呀不巧了,不该听的话都让你听了去,这该如何是好?”
“不,娘娘,姑母,我,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也不知道。”宋云娘一直活得简单,干净,这些事别说是听见,就是想,也从来没有想过。
“可是你明明听见了啊,你也都知道了,为何要装作不知道呢?你要知道,只要是人,面对压力和恐惧的时候,总会将不该说的话说出去。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皇后说完,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这笑声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宋云娘被吓得哭了出来,却又不敢出声,只是颤抖着伏在地上,任凭眼泪一滴滴滴落下来。
“好了,又没让你去杀人,你哭什么?”皇后看着宋云娘抖如筛糠的样子,换了个语气继续说道:“你毕竟是我的表侄女,官窑比赛还是要继续的,本宫还要靠你去拿头名,为我母族光宗耀祖呢。起来吧。”
宋云娘听到皇后如此说,才将恐惧的心稍微稳了稳,费力站起身来,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本宫问你,你和那个慕烟雨相熟吗?”皇后盯着宋云娘的眼睛问道。
宋云娘不敢再去看皇后的眼睛,她曾经以为皇后娘娘除了是当朝国母,还是她的表姑母。她只要好好表现,靠自己的技艺和能力为姑母争光,为家族争光,姑母就一定会喜欢她,会欣慰。
刚才皇后和右相的对话她虽然听得不甚明白,但是她也知道,皇后做得是祸乱朝纲,残害百姓的事。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姑母,当朝的皇后竟是这样杀人不眨眼,勾结前朝朝臣,做了许多坏事的坏人。
见宋云娘没有回答,皇后从凤椅上站起身,慢慢走到宋云娘的身边,摸了摸她柔滑苍白的脸笑道:“怎么?跟慕烟雨还没相识几天就成了朋友了?别忘了你们是对手,且她的技艺远在你之上。若她得了这制瓷大赛的头名,你就丢了我们宋家的脸面。
想必你也听见了,慕烟雨的父母曾经都是老官窑的人,被流放之后全部惨死边关。
本宫这个人最看重脸面,你说本宫虚荣也好,沽名钓誉也罢,反正若是让本宫丢了脸,你,还有你的父亲,本宫都会治罪,让你父女家人一起去走那条流放路也说不定。”
皇后话未讲完,宋云娘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哭求道:“娘娘有何吩咐,云娘一定全力以赴为娘娘解忧!”
“看看,看看,这才是我听话的乖侄女。”皇后将宋云娘拉起来说道:“也没什么,姑母不过是让你将慕烟雨的一举一动时时汇报给我,哪怕是细微的举动,也不能放过。”
“可是姑母……”宋云娘为难道:“今日……我也在场,我本来是去求官家解了姑母的禁足,却没想到见到了这些事。想是慕烟雨对我的身份已有怀疑,若想取得她的信任,恐怕很难。”
“呵呵,你活得如此单纯,你可知道她活得可不单纯,连本宫都折在她的陷阱里都不是一次了。别说你我,就是官家都被她迷得五迷三道,为了她,废后都说了几次。”
皇后扯着手中的绢帕,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不管怎么着,我高低要让她死在我的手里。你不管用什么办法,是取得她的信任也好,还是做她的对手也罢,反正她有什么动作,统统都要来告诉我,知己知彼,才能治她于死地,懂吗?”
“是,云娘知道了。”宋云娘躬身说道。
自打从福宁殿回来之后,宋云娘变得魂不守舍的。她原本的生活里,除了拉坯,烧窑,研究瓷盏,根本没有什么别的事。
因自小心无城府,如今要让她做如此不光明的事,当真比杀了她还要难受,若不是为了父亲家人……
父亲,对,还有父亲!
宋云娘想到父亲,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父亲一定有办法救她,父亲一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又或者父亲可以带她逃走,远远地离开临安,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想到这里,宋云娘再也坐不住了,她坐在窗前不吃不喝,只盼望太阳赶紧落下去,她就可以给士兵使银子偷偷溜回家一趟,她就可以将她害怕的事情都告诉父亲,她还想在父亲怀里大哭一场。
天终于黑了,宋云娘小心翼翼地摸到官窑的大门口,塞给守门的士兵五十两银子,跟士兵谎称家父病了,以自己要回去看望父亲为由,终于跑出了官窑。
宋云娘很少自己单独走夜路,虽然害怕,如今却也顾不得了,她跌跌撞撞,一路胆战心惊的跑回了家。一进家门,便从门口哭着一路跑向父亲的书房。
书房的灯烛还亮着,橙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显得格外温暖。宋云娘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爹!”宋云娘一把推开书房的大门,语气中透着委屈和害怕:“云娘回来了,爹……”
“啪!”宋云娘话还未讲完,脸上突然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待她回过神来定睛去看时,发现面前扬手打她的人,正是她的父亲。
“没用的东西,谁让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