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雨悄悄地转到廊柱后面,一个男子正在背对着她失神,慕烟雨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人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来。
慕烟雨这才看清了,这人原来是青川!
“青川,你藏在这里做什么呢?面柱思过?”慕烟雨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发现青川似乎是才哭过,于是轻声问道:“你……怎么了?是想念七爷吗?”
“哦,不,啊,是,我是,哎呀慕姑娘,我不是故意偷听你刚才说的话,我是正好回王府打扫打扫,看到你仿佛心情不好,就没有打扰,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青川赶紧解释。
“所以,你是因为我的话才哭的?”慕烟雨继续追问。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怎么会……好吧,我刚才是哭过,我是因为慕姑娘说的话而哭。”
青川擦了擦眼角的泪,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王爷值得,他的付出,值得。可是,我们王爷一定希望慕姑娘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地活下去,所以,请你不要说什么灵魂不远,去找他的话。你这么说,七爷会伤心的。”
慕烟雨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一转头,却看见林峰正站在七王府的大门口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似有哀伤的神色。
慕烟雨知道,刚才她的自言自语,估计林峰也听到了,于是连忙打岔道:“师兄,对不起,早起没有告诉你们便自己来了这里,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又对青川说道:“青川公子,我要回到宋国的临安去了,此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人生海海,山山而川,我们有缘再会。”
慕烟雨说完,不再留恋,转身走出了七王府的大门。
慕烟雨一路无话,林峰骑马跟在慕烟雨身边,终于问道:“你真的一心只想报仇,你真的对这个世间毫无眷恋了么?母亲和我,还有你最挚爱的瓷器,都不值得你留恋么?”
“钟子期死后,伯牙摔了琴,伯牙是为了守住什么呢?一个举世闻名的艺人,摔断了琴,割断了弦,是为了守住那份知己之心。”慕烟雨平静的开口说道:
“记得那日,我烧的瓷器,酒肆的老板就是不要,完颜潇懂我,他对我说我不可以回避问题。所以自那日起,一切好的坏的事情,我全盘接受,再不会逃避,包括他已经不在人间这件事情。
我知道你和师傅是为了我好,反对我重回官窑报仇,可是若要我今生就这样苟且偷生地活着,倒不如死了。所以师兄,我绝不会放弃仇恨的。”
慕烟雨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了最狠的话,事已至此,林峰长叹了一声,什么也不再说。
破晓晨曦映玉钩,欣逢日月宫温柔。
宋云娘一早身披织锦镶毛斗篷,内着桃红暗纹团花锦裙,更显得明媚玲珑,娇美可爱。她手中捧着一个黑釉瓷的茶盏,没有下人跟随,一早径直来到宋国皇帝的文德殿,在门外脆声说道:“民女宋云娘,给皇帝姑父请安。”
文德殿内的内官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看了看官家的脸色,赶紧开门道:“大胆,你是谁家的女子,竟敢无传召便来面圣?没有规矩,不想活了吗?来人,给我拖下去。”
那内官说完,便有两个侍卫上来拖拽她。
可宋云娘却丝毫不慌,一边挣脱侍卫,一边说道:“民女是不太懂规矩,那是因为我的皇后姑母还未曾教过。今日一早,我不过是来见见我从未谋面的姑父,有何不可?”
“呵,你这女娃,还敢打着皇后的招牌!既说是娘娘的侄女,我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如何没有见过你?可见你是扯谎。赶紧的,给我带下去!”那内官不耐烦,又怕惹出什么麻烦,也帮着侍卫拖拽他。
宋云娘见套亲情这招不好用,想到官家平日里,对点茶、蹴鞠、马球等颇感兴趣,眼睛一转,又高声说道:“你不认识我,不代表我不是娘娘的侄女,姑母与我说过,皇帝姑父最爱点茶,又特别看重瓷器,这次瓷器竞赛,我家也在晋级之列,所以我这才进宫面见姑母的。
可是,见姑母,怎有不拜见姑父的道理,所以,我拿了官家最感兴趣的瓷器前来,一则给姑父请安,二则来给姑父敬茶的。你们若无理伤到了我,我皇后姑母定不会饶了你们!”
宋云娘扒着文德殿大门口的门框,就是不肯走。
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官家揣着袖子,跨出正殿的大门,看了看正在与侍卫们“拉扯”的姑娘,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他挥了挥手,侍卫便退下去了。
宋云娘偏头看着皇帝,突然绽开一个深深的笑容道:“原来姑父长得这么神仪明秀,风神俊朗啊。”
“无理!还不快住口!”内官担心宋云娘越来越不像话,急得跳脚。
“无妨,既然喊我一声姑父,那便如同寻常人家一般,也是无碍。你这个小姑娘,是皇后的什么亲戚啊?来此作甚?”官家看着宋云娘,语气十分温和。
“小女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名叫宋云娘,也是这次晋级的临安民窑的瓷器匠人。因常听姑母说,官家喜爱瓷器,且最钟爱青瓷,因心中不服,所以趁今日进宫给姑母请安,来找姑父理论理论。”
宋云娘故意装出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因为她早就打听过了,官家心慈,且从来不会难为女子,所以她是有备而来。
“呦呵,你听听,这小丫头是来找我理论来了,哈哈哈,你胆子不小,很好,朕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子。说吧,你要与朕理论什么?”官家依旧揣着袖子,对着面前的宋云娘说道。
“理论什么且一会儿再说,这样好的天气,最适合饮茶,姑父若不嫌弃,云娘想为姑父点盏茶,以示敬意。”宋云娘将手中的黑釉瓷茶盏举了举,笑道:“我茶器都带来了,姑父不让我进去吗?”
“哈哈哈哈,看看,看看如今民间的小丫头,就是与宫里那些被学究压迫惯了的公主郡主不同,果然是‘无知者可爱’。哈哈哈,好,那就进来吧,咱们姑侄两个,喝喝茶,聊一聊家常话。”
宋国皇帝自小长在深宫里,这样的事情也是第一次碰到,觉得十分新奇有趣。宋云娘赶紧福了一礼,有意无意地往东边不远处看了看,笑道:“既如此,是侄女的荣幸。”随即抬脚跨进了文德殿的大门。
“呵,倒是有点手段。”清冷淡漠的语气,在不远处的竹林旁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