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心中想到,这或许又是皇后干得好事,但是他不敢相信,皇后连祭祀的礼器都敢变卖。
“臣妾,臣妾不知道啊,这您不该问我,倒是应该问问宸妃,她说这是御用之物就是了吗?据臣妾所知,民窑偷偷仿制的也有很多。”皇后不但不觉得慌张,反倒表现得十分无辜。
“民窑仿制?这扣瓶当年就是出自我手烧制,一共就烧成了一对儿,如若扣瓶从未流入民间,民窑如何仿制?皇后娘娘又如何得知民窑有人仿制?难道皇后觉得是官家眼拙了,还是觉得官家记性不好了,记不得当年轰动一时得青釉八方弦纹盘扣瓶?”
慕烟雨据理力争,语气咄咄逼人,直逼的皇后也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但片刻之后,皇后的神色便恢复了常态,她轻笑着说道:“若是本宫没有记错,当年就是你父亲和窑工偷偷将御用贡瓷变卖,这才引来流放之罪,最后酿成了杀身之祸的吧?官家仁慈又惜才,知道你还活着,不但没有继续问你的罪,还将你封了妃。
怎么宸妃娘娘今朝得势,就忘了自己的戴罪之身了?你啊,是有污点的窑工,你说烧成一对儿就是一对儿?我偏说是你只进贡了一对儿,剩下的全都偷运出去卖了。
毕竟是贼人的女儿,即便身居妃位,也是贼性不改。你啊,骗一骗我们善良的官家也就罢了,骗我,你还嫩了点。来人,将本宫在民间得的扣瓶呈上来,今日就让大家见见你的真面目!”
原来,那日皇后派人将叶夫人杀害之后,将慕烟雨烧成的瓷器也尽数拿走了。皇后就知道慕烟雨定会有所动作,所以早就做好了防备。
皇后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宫女托着好几只盘子来到了官家和众人面前,每一个盘子上,都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青釉八方弦纹盘扣瓶。
皇后拿起一只扣瓶递到官家面前笑道:“还请官家掌掌眼,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宸妃年龄还小,咱们也别冤枉了她。”
官家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两只瓶子,眉头紧皱,倒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了。
皇后见官家此时犹豫了,便继续说道“这扣瓶是你进献的,当年的扣瓶也是你父亲偷的,敢问宸妃,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呢?想为你的父亲平反?还是觊觎后位?还是想要扳倒了我,以便坐到那人人艳羡的凤位之上?”
此时在场的官员们十之八九都与皇后有过钱财上的勾结,见皇后如此说了,都站起身来随声附和道:“还请官家明察!”
皇后见自己有了前朝官员撑腰,心中得意,遂又继续说道:“刚才宋云娘进献给官家的奏折没准是个好东西,官家不妨打开看看这里面写了什么?或许是什么了不得的惊喜也说不定呢。”
官家心中明知皇后这是早有预谋,故意联合前朝官员给自己施压,想要杀了慕烟雨,但此时既然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也不得不依言将奏折打开了。
官家将奏折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淡淡问道:“这奏折上的内容果然属实吗?”
宋云娘站起身来,躬身说道:“句句属实,臣妾绝不敢欺瞒官家。除此之外,臣妾还愿意作保。”
皇后听到这里,挑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心中暗道:“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关键时刻倒是个有用的。”
官家见宋云娘一脸的笃定,便说道:“你该知道,若你做了保,这所有的事情你便不能置身事外了,你可确定?”
“臣妾确定!”宋云娘看了看皇后,往前一步高声说道:“臣妾愿为宸妃娘娘作保!”
宋云娘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皇后听完心中一惊,难以置信地一把将宋云娘拉过来,厉声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愿为那个贱人作保?你可知道你刚才献上的奏折都写了什么?”
宋云娘看着皇后,故意装作懵懂无知的表情道:“难道我写的奏折,皇后娘娘竟然知道内容吗?”
宋云娘甩开皇后的手说道:“臣妾作保,慕烟雨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皇后呈上来的扣瓶,是前几日慕烟雨新烧的,臣妾就是证人!”
慕烟雨听到这里,盯着皇后的眼睛一步步走到她的身前,将宫女手中托着的扣瓶拿起来,突然“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没错,这就是我几日前新烧的扣瓶,因为胎土中多加了一物,那就是紫金土。
而这个紫金土,是我在师傅的枫林山庄附近的乌灵山一带发现的,瓷胎中加入紫金土,可以提高瓷胎的抗弯强度,让胎体不易变形。所以这新烧的扣瓶瓷胎是棕色的。”
慕烟雨说完,又走到官家的桌案前,将之前烧的那只扣瓶也摔在地上,捡起一片瓷片放到官家面前道:“而这一只扣瓶的瓷胎是乳白色的,那是因为我从前没有发现紫金土。”
慕烟雨边说边将两片碎瓷片拿给一众妃嫔和官员看了一圈,最后举到皇后的眼前道:“皇后娘娘可看清楚了?”
“哈哈哈,看清楚又如何?单凭一个扣瓶,你能证明什么?能证明你父母不是贼吗?还是能证明本宫就是贼呢?这证据也不足吧。”皇后看着满地的碎片,无所谓地笑道。
“其实我错了,我一直都错了。”慕烟雨看了看官家,又看了看完颜潇,最后将眼神定在皇后的身上说道:“我错在根本就不应该去搜集什么所谓的证据,我应该一开始就杀了你!”
慕烟雨话音才落,突然一把勒住皇后的脖子,将碎瓷片抵到她脖子的动脉上对着众人笑道:“杀人其实不需要什么理由,就如同皇后杀了我的父母亲人,杀了我的师兄师傅。他们都是枉死的,可是又有谁给了他们理由和正义呢?”
慕烟雨说完,咬牙就要动手。
“住手!”官家突然大吼一声,冲到慕烟雨的面前道:“朕,朕给你正义,朕一定会将所有有罪之人绳之以法,但是你若擅自刺杀当朝皇后,这么多官员在场,你罪责难逃!烟雨啊,你还太年轻,这不值得!”
“正义?官家你一直跟我说会为我做主,奈何你太过优柔寡断了,你要考虑天下,考虑前朝,考虑后宫,但我不想等了!没有证据又如何,她今天死定了!”
“谁说没有证据?”完颜潇站起身来说道:“本王有证据,来人。”完颜潇说完,迄石烈便将宋员外、金媚娘,还有被皇后关进地牢的内侍宫女,还有被他一直暗中保护的苏锦,全都带了上来。”
原来,完颜潇带走宋员外,是怕他当时为了自保而反水,反而对慕烟雨不利,现在时机已到,正好为皇后加一把火。
完颜潇对官家拱了拱手道:“这些都是证人。”
见一众证人乌压压跪了一屋子,皇后终于开始紧张地全身发抖了。
一群官员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都有些慌张,但是他们又心存侥幸,若是没人将皇后发金国国难财,走私、哄抬粮价的事件爆出来,那皇后所犯的法都还与自己无关。
于是所有官员都有意无意地不去看皇后求救的眼神,生怕会连累到他们自己。
正在对峙间,监察御史郑鼎郑大人突然开口说道:“臣,还有皇后和一众大臣互相勾结,走私皇粮到金国的证据。”
“呈上来。”官家暗中派郑鼎去搜集证据,为的就是一朝将皇后和她的同党们一网打尽,清朝纲不留余党。
“这些就是皇后当初买通国库的人,偷偷用她的凤印将五百万两白银的银票在边城兑了银子,直接运到金国去的证据,皇后为了赚取所谓的高利,想要将这些国库银子放贷给金国的郎主。”
“姑母,你知道那奏折上写的是什么吗?”宋云娘满眼恨意地看着皇后继续说道:“在被你关进那个地狱般的地牢的日子里,章怀仁带我认识了每一具尸骨,我记住了每一具尸骨的名字,记住了他们的身份,也知道了他们为何被你关进去折磨至死。
章怀仁本是将我当作他的保命符,却没想到我反而成了他的催命符。章怀仁替你死了,但是没想到吧,我还活着。昨日我和烟雨早就将你给我的奏折偷偷换掉了,今日的一切,其实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官家饶命,官家饶命啊!”众官员见皇后大势已去,此时又证据确凿,纷纷跪地求饶,同时还不忘落井下石:“是皇后逼我的,我们都是被逼的,我的孙子还在皇后手里,还请官家明察啊!”
一时间求饶声,喊冤声充斥了整个文德殿。
完颜潇对着慕烟雨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劝道:“如今证据确凿,官家一定会安排三司使将此案会审,一定会还你,还所有窑工一个公道。听话,将瓷片放下,放下吧。”
慕烟雨听到完颜潇如此说,心中有所动摇,这才慢慢将抵住皇后脖子的瓷片放下了。
官家见慕烟雨放了手,吩咐郑鼎道:“皇后擅卖贡瓷加害窑工,走私皇粮杀人灭口,串通朝臣收受贿赂一案,交给你全权审理,务必给天下窑工和天下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
另,皇后失德,杀人越货,鱼肉百姓,动摇朝纲。自今日起贬为庶人,由大宗正寺和监察司一同审理。你们接旨吧。”
“哈哈哈……”皇后听到这里突然大笑了起来,她指着官家说道:“官家啊官家,收起你刚正不阿秉公办理的虚假嘴脸吧,若是没有你对我的纵容,我怎么敢犯下这样的大罪。
你堂堂宋国皇帝,治国软弱,治内不严,优柔寡断,首鼠两端!所有人的死你都要付一半的责任,凭什么只治我一人的罪?
不过也无所谓了。”皇后绕着官家得意地转了一圈,笑道:“我早就和金国的五王串通好了,只要我喊一声‘攻城’,这宫里就有人将消息用最快的速度递出去。
只要消息递出去了,宋国恐怕就得改朝换代了。就凭你还想治本宫的罪,别做梦了!”
“你,你这是卖国!你是卖国的奸贼!来人……”
“嘘……”皇后阴笑着捂住官家的嘴,示威地张开了她红唇:“攻……”
“攻城”二字还未喊出口,突然的,滚烫殷红的血“噗”地一下喷了官家一身,皇后不可置信地捂住汩汩冒血的脖子,踉跄着转过身,想要看清楚割破她喉管的人。
她瞪着眼睛不甘心地张大了嘴,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