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还是暖风和煦,至夜间突然变了天气。毫无征兆地,天空突然被一道耀眼的闪电撕开。那瞬间的光芒,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将整个世界照得惨白。
慕烟雨本来即将入梦,可是刚才她似乎被闪电的光闪了一下眼睛,她噌地一下坐起身,揉了揉眼,可惜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耳边只有隆隆的雷声。
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雨势迅猛,如万马奔腾。
慕烟雨忽然想到,这样的天气,若是有谁打她新烧的瓷器的主意,倒是一个方便下手的好时机。她摸索着起身走下床,一个不注意撞翻了桌边的凳子,她身形不稳往前一扑,将桌子上的茶杯尽数打翻在地。
“宸妃娘娘。”窗外巡逻的侍卫敲了敲她的窗户:“娘娘可还安好,没事吧?”
“没事,没事。”慕烟雨慢慢摸索着回到床榻上坐下来,心中觉得有些莫名的慌乱和紧张。她又对着窗外问道:“我师傅在哪?她没事吧?”
窗外守卫的士兵往叶夫人的房间看了看,见没有灯光,也没什么动静,便回答道:“娘娘放心,叶夫人已经睡下了,没什么事。”
闪电一次次划过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此起彼伏,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慕烟雨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膝,思绪却是如这混乱的雨夜一般纷杂。
她一边希望那偷瓷器的人有所行动,这样她的计划才能继续实行;一方面她又莫名地心慌意乱,这样的雨夜似乎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狂风呼啸,吹得树枝剧烈摇晃,在这样雷电交加的雨夜,叶夫人的想法和慕烟雨一样,她笃定一定会有人趁着这样的天气有所行动,于是在第一道闪电撕亮夜空之后,叶夫人独自一个人,悄然摸进了窑房。
黑暗中,儿子林峰的脸在她的眼前不断浮现。她想起了在山坳里刚刚捡到林峰时的,他可怜的模样,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想起他练功、读书时候的模样,想起他小小年纪撑起枫林山庄时的模样。她的儿子是那样的孝顺,懂事,善良……
不是她给了林峰第二次生命,而是林峰给了自己无边的慰藉。
那些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如同这闪电一般,瞬间照亮又瞬间消逝。儿子的身影在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她好想追上儿子的脚步,陪他走那条暗无天日的黄泉路。
可是不行,她还有最后的任务,那就是为儿子和慕烟雨复仇。今夜若能将偷瓷器的人活捉,即便没有了宋员外,那这人也能做最有说服力的人证。
雨势没有一丝变小的趋势,叶夫人心中暗道:也许连老天爷都在帮我,有雷雨的掩盖,行动倒是更加便宜了。
窑房一片黑暗,叶夫人将自己隐在距离瓷器不远的地方,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觉的光芒。
果然,子时才到,便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了窑房之中,他蹲在瓷器堆前挑来拣去,看上去是在挑拣瓷器,但是挑选了许久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倒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叶夫人心中一惊:难道他是在等同伙?若是来得人多了,自己或许就难以下手了,倒不如趁他此刻是一个人,抓他反而容易些。
想到此处,叶夫人踮起脚尖,提着长枪,悄悄来到了那人的身后,她将枪头抵在那人的脖颈之上,沉声说道:“敢动一下就杀了你,站起来,跟我走!”
那人慢慢站起身来,背对着叶夫人,肩膀一耸一耸的,叶夫人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慢慢转到那人身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原来他不是在害怕,他是在笑。
是陷阱!
叶夫人立即反手提枪便向那人刺去,枪头还没有碰到他,却被一把长刀一下挡开了。长枪发出嗡嗡的声音,震得叶夫人手掌发麻。
雨幕如帘,漆黑的夜被闪电撕开一道口子,叶夫人这才看清,十几个拿着武器的人不知从窑房的哪些角落里钻了出来,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叶夫人的嘴角噙了一抹决绝的冷笑:“也好,你们没有行动,反而难以抓到把柄,今日拼个你死我亡倒痛快了,动手吧!”
叶夫人话音未落,手中长枪已经挑开了一线尖锐的弧度,向着其中一个人刺去。被攻击的人眼神一凛,迅速侧身躲避。
他的动作敏捷而果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叶夫人这凌厉的一击,一脚跳出了窑房,挑衅道:“可别打碎了你爱徒的瓷器,你的命我们要,这些瓷器我们也得要,不然怎么和皇后娘娘交待呢,哈哈哈。”
“少废话,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叶夫人稳住身形,再次主动出击。她长枪一刺一挑,招式凌厉无比。一个人挥刀扑来,叶夫人手中长枪一抖,如灵蛇般刺出。
枪尖与刀刃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叶夫人手腕一转,长枪猛刺,强大的力量将那人手中的刀震得脱手而出。而另一个人则趁机从侧面攻来,叶夫人反应迅速,立刻将长枪一扫,挡住了这一击。撞击的瞬间,雨水飞溅,力量的冲击让两人都后退了数步。
“呦呵,倒是有些功夫,兄弟们一起上吧,不和她玩了。皇后娘娘说了,杀了她赏银五百两。”那人话音一落,十几个人纷纷亮出武器,口中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十几个人虎视眈眈地围拢过来,一个个面露凶光,叶夫人则孤身立于暴雨中,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周围的人。
她手中长枪斜指地面,雨水顺着枪尖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叶夫人先发制人,左冲右突,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手中长枪舞得密不透风。长枪所到之处,几人应声倒地,鲜血汩汩而出。
但到底是他们人多势众,叶夫人渐渐体力不支,身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刀伤,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染红了周围的土地。她手中的长枪已经断成几截,散落在她的身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嘴角却挂着一抹轻蔑又决绝的笑意。
剩下的几个人看着雷电中叶夫人的脸,不禁心生恐惧,他们哆哆嗦嗦地举起手中的刀,一起大吼着向叶夫人扑去……
天色渐亮,慕烟雨的房间静悄悄的,没有人来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也没有叶夫人叫她起床的声音,她整夜蜷缩在床榻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越来越慌。
终于,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宋云娘有些犹豫地喊道:“烟雨,你起床了吗,出,出事了。”
慕烟雨心中一慌,她踉踉跄跄地奔向房门的位置,哗啦一下将房门打开问道:“什么事?谁出事了?”
叶夫人独自一人静静地躺在泥泞之中,她的双眼微微睁着,嘴角含笑,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如愿地看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和想见的人。
慕烟雨跌跌撞撞地扑向叶夫人所在的位置,她伸出双后颤巍巍地摸索着,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冷。叶夫人的脸是冰冷的,手是冰冷的,身体也是冰冷的。慕烟雨将脸贴上去,贴的十分近,她好想看清楚叶夫人现在的样子。
她口中喃喃道:“师傅,别睡了,太阳都出来了,你怎么睡在这里?会生病的。”
她用耳朵贴近叶夫人去听,没有人回答她。她又将耳朵贴向叶夫人的心口,原本最让她最安心的心跳声,没有了。
慕烟雨狠命地将叶夫人拉起来,将她的头按到自己的心口,抱着她,摇着她,一刻不停地喊“师傅”,但是,再也没有人回答她了。
宋云娘到底心生不忍,她搂住慕烟雨的肩膀道:“烟雨,烟雨你先冷静一下,叶夫人已经去了,她现在身上都是泥水,我们先给她擦洗一下,换个干净、体面的衣服好不好?我先扶你起来。”
可慕烟雨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依旧紧紧抱着叶夫人不肯撒手。
官家远远见到慕烟雨这个样子,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不忍再往前走,他的心如刀绞一般痛。
慕烟雨听到身边的人三呼万岁的声音,赶紧将叶夫人轻轻放下,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地向着官家的方向爬过去,边爬边拼命咚咚磕头,她一边磕头一边哭喊道:“官家救命,快救救我师傅,她没死,她还有救呢,快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