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差点暗算埋伏的时候,在他以为要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还有个女孩始终都站在那里,像是海岸上的一座灯塔,哪怕散发出的光昏黄暗淡,却永远能够意外的让他感到心安与满足。
那天原本陆煜打算解决掉那些被他父亲派来伤害他的人,却因为某种原因心情好转,竟然没有大开杀戒,面对那几个跪倒在地上的男人,他面无表情的询问他们,“你们有父母,有妻孩吗?”
那几个出行任务失败的人听到他这么问,几乎都是立刻跪在地上哀声恳求他放过他们的家里面的父母与妻孩。
原本几个骨头很硬死也不背叛陆锐锋的人,在听到他这么问的时候,差点崩溃,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请陆先生不要牵连到我的家人,是我,是我的错,与我的家人没有关系,求您杀了我,放过我的家人吧!”
看着他们朝着他跪地哭喊求饶的时候,陆煜突然间茫然了,他当时心里面想的其实是不管骨头多么坚硬多么狠绝的人始终都有牵挂的父母妻孩。
那么是他不配吗?是他不配得到父母的疼爱与关切吗?或者说是他出生到了一个错误的家庭里面,这个家庭从来没有给过他温暖与满当当的爱意,不管是陆锐锋还是容益浓都不爱他,所以陆锐锋为了自身的利益才要千方百计的杀了他这个儿子?
那个时候陆煜的脑海里面映现出来的是陆以山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的欣慰,他想的是至少还有个很愚蠢的女人会为了他做进愚蠢的事情,会把他当作是很重要的、放在心上的人。
“你们会杀掉自己的孩子吗?”他看着那些人再次问出了这样的问题,眼看那些人全都僵硬住一时瑟瑟发抖不敢开口的时候,他又面无表情的问,“所以你们会纵容帮助别人杀掉他的孩子?”
阴暗逼仄的地下室里面顿时传出那些人哀嚎哭喊的声音,他们这其中有人求他饶了自己,有人求他饶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有的人说自己的父母年事已高留一条性命安度晚年。
可是只有陆煜冷清的似乎与这些哭喊求饶格格不入,他没有老婆孩子,只有一对父母,但是他的父母从来没有说过放过他们的孩子,而是再三逼迫,想要他们的孩子去死,不肯放一条生路。
“都解决掉吧。”陆煜面无表情的扔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地下室几乎立刻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他带着满身的血腥回到酒店的时候,打开门就看见陆以山仍旧像他离开之前那副模样,垂着头乖乖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听见开门声音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欣喜地抬头,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说,“陆先生,你回来了。”
“嗯。”陆煜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清理掉自己满身的血腥气就打开这扇门,至少在陆以山面前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要将最温柔的一面展现出来的。
“陆先生,你要休息吗?”陆以山开口说完似乎是担心他会误会,于是赶紧开口说,“您睡床,我睡在哪里都可以,地毯上可以,沙发上也可以。”
她再说这话的时候很拘谨也很小心翼翼,她像是担心会有那句话惹得陆煜不痛快,所以急于解释的时候显得格外的慌张。
陆煜有个瞬间想将她给抱进怀里面,告诉她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与卑微,可是这个想法只存在两秒就被他掐灭了,他收回视线说,“我没有让女人睡地毯或者沙发的习惯。”
“陆先生?”
“将自己洗干净,在滚到我的床上。”
那个夜晚他应该是第一次跟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只是他跟陆以山挨得很远,陆以山似乎是因为紧张很久没有睡,屋子里面关了灯静悄悄的,清晰可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陆以山第一次跟陆煜如此近距离接触,不知所措的同时格外的精神紧张与拘谨,这样的紧张与拘谨至少是在她出行任务的时候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她在黑暗之中睁着眼睛,动作很小的扭脸想在黑暗之中窥探到陆煜的脸廓。
“陆先生,你睡了吗?”
“嗯。”
“陆先生,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陆以山沉默了片刻,动作很轻缓的转了个身对着陆煜的方向,但两个人之间仍然隔着将近半米的距离,“你别生气,我下次不会在不经你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做主来找你了。”
她将陆煜所有的不高兴以及心情不好全都归结在了自己身上,甚至是为此自我检讨以及惴惴不安。
兴许是心里面挤压的委屈与不甘心时间太久,在此刻全都爆发出来,所以陆煜才会询问陆以山这样的问题,“你跟你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啊?”这个问题问的猝不及防,陆以山反应了两秒才开口说,“跟父母之间的关系怎么样?陆先生,你这样问是错的。你问的应该是我爱不爱我的父母,或者我的父母爱不爱我,但是我想每个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也会爱自己的父母。”
她看起来像是很诧异这个问题,又或者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其实不需要答案以及思考。
陆以山最纯粹的地方就是哪怕是已经经历了第七大道那样残酷的训练以后,却仍旧相信亲情,因为经历过,所以从来不对亲情有任何的质疑与委屈不甘。
在无比寂静的黑暗之中,陆煜听了陆以山这个回答以后很久,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像是听错了又像是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觉得荒唐又可笑,他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可是没有人爱我。”
大概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这句话他用很轻的声音说出口,如果不仔细听或许根本就听不到,可是对于他说的每句话都奉为圭臬、仔细聆听的陆以山却在第一时刻听到了陆煜说到的。
她的心突然像是针扎了一瞬,在黑夜之中一瞬不瞬的看着陆煜的脸廓,只觉得再也呼吸不过来般,她并不能感同身受,可是因为钟爱陆煜对于他说的只言片语,却已经感到无比的心疼。
那应该是第一次陆以山大着胆子,顶着头皮发麻的冲动毫不犹豫的抱住陆煜,他的身体是暖的,是有温度的,可是陆以山却觉得陆煜的心是永远都捂不热的,哪怕是这样她依旧选择心疼的拥抱他。
陆以山小心翼翼的将脸颊贴在陆煜的后背,用很轻却很坚定的声音说,“陆先生,让我来爱你好不好?”
陆煜静静地呼吸,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面有个地方不可避免的狠狠跳动了一下,不可置否的是他此时此刻真的很吃这一套,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陆煜曾经一度以为其实自己是不需要被人爱,也不需要去爱别人的。
对他来说,爱其实并不美好,爱是负累是伤害,逃离的越来越远才好。
可是渐渐地他却也有些享受和贪恋这样的,所谓的‘爱’,他甚至是开始觉得其实被人这样爱着也不错,可是很快他就立刻清醒了过来。
从小到大,他耳濡目染的不是像容益浓对陆锐锋那种接近病态偏执的爱,就是陆锐锋对于容益浓的冷眼旁观以及暴力割裂,‘爱’是最无用也是最不可信任的东西,他不该沉迷享受这种可怕的东西,一旦沉沦,很难从里面脱离出来。
或许他会爱上一个人,然后爱上的结果就是像容益浓那样病态偏执与极端,让他这样一个不懂爱的人又怎么会去好好的爱别人呢?
陆煜只是贪恋了陆以山这片刻的温柔,很快便从中清醒过来,他面无表情以及毫不留情的拨开陆以山的手,背对着她,看不到她那双满是贪恋的眼睛的时候,似乎才有勇气冷冰冰的开口说,“我不需要谁来爱我。”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其实心里面却是疯狂的想着‘来爱我吧,爱我吧,我其实也想要被人爱’。
哪怕是陆以山早就有心理准备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却仍旧无可避免的有些失望与失落,她被陆煜推开的手此刻像是被折断了的翅膀一样无处安放,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陆煜却突然转身将她拥进怀里面。
陆煜的胸膛很宽广,体温也偏高,陆以山被他搂在怀里面的瞬间,脸腾地红了就像是只被蒸熟了的螃蟹一般,那样不知所措却又僵硬的一动也不敢动。
头顶的人很轻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又变卦了一般,陆煜紧紧地抱着她的时候,心里面想不能失去这样一个想要尝试爱他的人,如果这个世界没人来爱他,那他这冗长的一声也实在悲哀。
他甚至是难得的有些想要讨好陆以山,因为只有陆以山一个人如此光明正大又诚恳热烈的想要来爱她,她的爱坦坦荡荡又格外的热烈,像是天边悬挂着的太阳笔直的照耀在人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