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叶苏木还是猜漏了,押送此次生辰纲的,一共有三伙势力。
燕京知府,邺城知府,邯郸知府,各自举荐一群高手帮忙押送。
其中,燕京知府举荐了杨家镖局,邺城知府举荐了山大王宋伦,而邯郸知府举荐的,是在北方各城之间,素有风流浪子之称的赵庆。
赵庆家世显赫,到了他这一代,即使不为官,钱花几辈子也花不完。
赵庆抓住了人性的弱点,认为从古至今有两点不便,第一,当官的大多数都是男人,第二,男人大多数都好色。
于是,他开了青楼连锁。燕京城的怡红院,邺城的凤凰楼,邯郸城的春满园,都是赵庆名下的产业。
生辰纲的金额巨大,其中油水可想而知,赵庆从经常来青楼的官员那里得到消息后,便一直为此事努力,最终得到了押运生辰纲的资格。
其实,他并不想要钱,赵庆只想凭生辰纲这条线,搭上京城中大官这条线,然后试一试业务能不能扩展到京城当中去。
照他所说:“如果真的与太师太傅结识,那赵家起码三代高枕无忧。”
赵庆非常珍惜这次的机会,没想到两个盟友十分不给力,一个入狱,一个接私活。
最要命的是,他们两个还打了起来,双方都有人员伤亡,眼看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其实,杨振威不是故意要和宋伦作对,此事纯属乌龙。为了生辰纲的安全,三方势力彼此并不知情。只有三位知府大人知道他们要成为合伙人。
眼看合伙人中的两个要打起来,知府大人不得已全盘托出,并让赵庆做和事佬,缓和其他两家的关系。
毕竟和气生财,他们打打闹闹地,官府也不放心将生辰纲交给他们。
于是,赵庆在宋伦出狱的当晚设宴,请宋伦和杨家父子来凤凰楼商讨押运生辰纲的事情。
宋伦之所以出狱,还是因为草娥母女两个没有实锤的证据。
当然,事实是如此,百姓却不怎么吃这套,大多数人都觉得宋伦一定是花钱将自己买出来的,官匪一家,已经成了共识。
凤凰楼今日清场,赵庆将宴席设在了整个凤凰楼的正中央。凤凰楼所有的姑娘都浓妆艳抹,列座待客。
“爷,来玩呀~”
“大人你好坏!”
……
平日里宋伦还有杨家青睐的姑娘都在台上载歌载舞,十分卖力。
赵庆知道,他这个和事佬必须将此局做成,否则将青楼开到京城的愿望遥遥无期。
黄昏,东道主赵庆先到,与凤凰楼的管事商量宴席流程,虽然真正坐席的人不多,但因为所有的姑娘都在,要确保凤凰楼不会冷场,从头热闹到尾。
入夜,杨兆兴携带儿子杨振威如约而至,然后宋伦也大摇大摆的来了。
由于是赵庆的场子,双方都没有带护卫,可见赵庆在黑白两道的信誉。
杨振威今晚穿了一身水墨点缀着青竹的长袍,再加上他武功高强,本来形体就好,如此打扮换来了无数青楼姑娘的青睐;杨兆兴则是普通黑色装束,显得庄严而稳重。
宋伦银装素裹,但因为他是秀才出身,书卷气十足,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宋伦将胡子一刮,着实有翩翩公子的潜质。
双方均入席位,却并无交谈,场面一时好生尴尬。
赵庆是老江湖,对于这种场面见惯不惯,他连忙咳了两声,双手作揖说道:“杨总镖头,少镖头,宋头领,为兄恭候大驾多时了。”
宋伦先还礼笑道:“赵兄好大的排场,我宋伦一个刚刚出狱的人,何德何能呀。”
“宋头领说笑了,知府大人铁面无私,已经还了您清白。”赵庆端起酒说道:“来,这一杯先与宋头领喝,为您压惊。”
宋伦和杨家父子有梁子,与赵庆却不是,不好驳了东道主的颜面,只好端酒还礼。
但他不打算放过杨家父子,放下酒边说:“赵兄这么想极好,只是在场的,有人依然觉得宋某有罪。”
杨兆兴将酒杯放下,杨振威也将身边的姑娘推开,他们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赵庆笑了笑:“宋头领哪里的话,整个邺城,还有谁敢认为您有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宋伦说道:“杨总镖头,你也觉得我无辜吗?”
“这”杨兆兴有些语塞,杨家镖局和叶苏木的合作仍然在继续,也就是说,草娥母子还在自己的保护之下。
好家伙,上来就不给面子,赵庆见场面僵住,连忙使眼色招呼姑娘们上台,然后歌舞起,宴席正式开始。
赵庆提起第二杯酒,对杨兆兴说:“杨老哥,杨家镖局镖行天下,不止因为老哥您剑枪无双,也是因为您有一个好儿子,要不我先敬振威?”
想要讨好老子,不如夸他小子。赵庆深谙此理。
杨兆兴果然哈哈大笑:“可以倒是可以,但犬子无用,镖局的江山,全是我打下来的。”
杨振威与赵庆碰酒,宋伦在旁边又阴阳怪气:“杨总镖头确实有个好儿子,嫉恶如仇,不知有没有一天能顶替他老子。”
三番两次的嘲讽杨家,泥婆萨尚有三分火起,更何况杨兆兴是北方最出名的镖师?
只见他掀翻了桌子,空手便要上去打架:“宋伦,你本就是一个土匪,在这里和我洋气什么?”
宋伦也不是好惹的,大吼道:“杨兆兴,今天你若是不将那对母女给我,我城中的上百个兄弟就围了你们杨家镖局!”
“你平日里奸淫辱掠,无恶不作,就算没有草娥和鸳鸯,你犯的罪也足以被判死刑!”
杨振威见宋伦顶撞父亲,起身骂道:“装什么清高!草娥鸳鸯母女我若是给你,誓不为人!”
宋伦气得手指对方鼻子:“你以为杨家是什么好东西吗?什么镖在人在,你觉得杨家这么大基业是怎么来的?当年你爹背信弃义,私吞了同伴的镖,才有如今的财产!”
此话一出,双方已经正式撕破了脸,赵庆在一旁干笑打圆场,气氛一时冷到了冰点,台上的姑娘也停止歌舞。
由于进凤凰楼时,赵庆没收了武器,宋伦与杨家父子拳拳到肉的扭打在一起,丝毫不顾体面,场面一时极为滑稽。
赵庆忍无可忍,他拍了拍手,几十个手拿刀剑的人从楼中跳了出来,原来他早就埋伏好了刀斧手。
“杨家父子,宋伦,老子从来没看上过你们!再敢多动一下,我就要了你们三个的狗命!”
见这满屋的刀斧手,杨家父子和宋伦显然也没料到,他们同时呵斥道:“赵老板,你这是做什么?”
“二位省省吧,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赵庆骂道:“这趟镖如果疏忽了,大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玩完,你懂不懂啊?”
杨兆兴识大体,连忙说道:“赵老板,你先将刀斧手撤掉,我们谈一谈,保证不再打架了。”
赵庆说道:“杨总镖头,我知道你平日清高,看不起我们这些下九流。但此事你自己绝对完不成,必须与我们这些下九流合作,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伦依然在旁边嘲讽:“杨总镖头门儿清,他啊,就是看中那对母女花了。”
赵庆大怒,从手下抢过一把刀横在宋伦的脖子上。
“宋伦,你一个落榜无恶不作的秀才,装什么清白人?此事若不是因你节外生枝,能有今日的误会?”
宋伦哑口无言,不再说话。
赵庆说道:“明日一早行镖,我不能跟队,但希望几位能看在赵某的薄面上,能精诚合作,确保事情完美结束。大家都回去准备吧,我坐镇京城,祝各位一路顺风。”
凤凰楼外,叶苏木躲在一处阴暗的角落,羽籍跟在他身后,眼看一位青楼女子小碎步跑来。
“公子要的,可是这幅图纸?”
叶苏木看了一眼,瞬间记住了上面所有标识,还给女人说道:“不是,你拿错了,算了吧,赶紧送回去,免得被赵公子责怪。”
那女人懵懵懂懂的点头,手中拿着几张银票又匆匆离去。
羽籍眉头紧皱:“这青楼女子怎么这么轻易就能拿到地图?”
“此人是赵庆最疼爱的小妾,年方二八,绝顶聪明,所以赵庆很多事都会找她商议。”
叶苏木说道:“可惜啊,赵庆以为找到了真爱,但久在青楼胭脂场所混迹,哪个女子不爱慕虚荣?赵庆爱钱如命,太吝啬了。”
羽籍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巧了,此女与白薇姑娘是旧识,二人都爱读书,关系最好。”叶苏木叹气说:“可惜了一个好女孩儿。”
羽籍还是不可置信:“就算如此,她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拿到了地图。从这场宴席就能看出,赵庆对这趟押镖最重视,比其他两伙都要细心。”
“没错,所以才选择在今晚。赵庆担心杨家和宋伦,把所有亲信人手和注意力都召集到了凤凰楼大堂,反而导致后方空虚。”
叶苏木笑言:“百密一疏啊,不过要承认,赵庆是个人物,若不是有白薇姑娘这层关系,我必然会拿他毫无办法。”
羽籍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赵庆会参与此事?”
“我说了嘛,青楼女子,凡事都会看个价格。”叶苏木笑说:“还好,你们给的经费够用。”
几日后,一行一千人的镖队行进到石龙岭。
如赵庆所说,宋伦和杨家父子相处还算和睦,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很强,路上碰见了几窝觊觎财产的土匪,皆被轻松消灭。
算上赵庆的手下,三伙人井水不犯河水,除了一起走路,吃饭喝水都是分开的,避免情绪不小心激化,擦枪走火。
杨振威咬了一口肉干,看见宋伦就气不打一处来。
草娥和鸳鸯从镖局离开后就再无音信,一定是被宋伦秘密带走了。
他本来还想留着鸳鸯给许三当媳妇,现在这个愿望也落空了。
许三,现在去哪里了呢?
杨振威刚想到这里,只见一个步履蹒跚的人从草丛中滚了出来。
他被吓得大喊一声,全队戒备,无数刀剑架在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身上。
此人并没有胆怯,而是拨开了乱糟糟的头发和杂草,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少爷,是我,许三!”
杨振威仔细看了看,还真是许三,他立刻让大家散开,俯下身说道:“许三,你从哪里来的?”
“少爷,快,快禀报老爷,我们有大麻烦!”许三惊慌地说:“我知道是谁要抢劫我们的镖了。”
石龙玲上,镖队搭了一个军帐,召开了临时会议。
杨兆兴,杨振威还有宋伦聚在一起,听已经残废了的许三打探出来的情报。
“老爷,那天你用苦肉计将我丢下,果然有人上钩了,正是咱们邺城的举人叶苏木,在策划劫走这批生辰纲。”
“叶苏木想要让我投诚,并说只要我肯交出些行镖队伍的情报,就能花钱帮我接好筋骨,重新习武。”
“我假意答应他们,实际上是想知道到底谁在幕后谋划。因为叶苏木一个书生,不可能有财力物力以及如此大的底气”
杨兆兴有些不耐烦:“废话少说,你直接告诉我们,是谁在谋划。”
“是军方!是军方的人,要和京城里太师作对!”许三语出惊人:“老爷,你还记不记得去年邺城的发粮官项达?”
杨兆兴点点头:“记得,可他还在前线,不可能回得来。”
“我看见了他的副官卓凌峰,肯定错不了!”
许三继续说道:“卓凌峰虽然对叶苏木言听计从,但他还有一个上司在这边,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据说,据说是”
宋伦也不禁有些着急了:“据说是谁?”
“据说是我大楚国的项霸将军,亲自来了!”
许三光说出这个名字,就已经被吓到不行。
“但是我没见到真人,不敢胡乱猜测。”
此话一出,如一道惊雷般炸响在军帐中。
杨家父子和宋伦都站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我大楚国军方第一人要劫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