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褪、天色微蒙。四下静寂,浑似这一夜什么也没发生过。
应肆天。卫英祈望着远去不见的冥君、心中默念道——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六界中恐怕知道的寥寥无几,却又如此随便的告诉了自己。肆、天,连名字都是如此霸道自负,真是天生的魔君。
英祈身心疲惫的靠倒在地,以手为枕、慵懒的仰望着空中一抹淡淡的日出。自在魔宫遭遇后,自己与冥君的几次交手碰面,总是奇诡至极、令人完全琢磨不透。
除了认清这个应肆天着实是个冷傲难缠、霸道熬人的性子外,种种超出常理的事情真是一无头绪……罢了,想来我在他眼里,不过就是部行走的天书,是以死不得、逃不远、挣不脱,随时要在魔界的监视之下、在冥君的股掌之中——唉、今岁真是流年不利……
“英祈!”
正忧思忡忡之时,这一声唤得卫英祈大感意外,如此偏僻之地、又是何方神圣来了?
一抬头,但见一人戴着顶席帽款款而立,白色垂纱笼住了来人面目、看不真切。
“什么人?!”疑惑间,那人一把掀起了面纱,露出一副仙姿飘飘的真容。
“岐姑!”这一下大为意外、卫英祈滕地一跃而起、惊呼道:“您——老人家、怎么、跑这来了?!”
“说多少次了,不许叫我老人家!”眼前之人嘴角上扬、假意嗔怒的笑道。
这美妇便正是卫英祈的“师傅”、众人口中尊称的“逸仙”。其实二人的关系严格说来,远比师徒复杂得多。英祈是个孤儿,自小便被岐姑捡了去。从打记事以来,就与她相依而伴、自己长这么大几乎从未离开过姑瑶山,直到几个月前。岐姑待英祈甚好,起居、法术、功课,事事悉心照料教导,只是却从不让英祈拜在她门下、奉为师长。
“我的事情现下还不便都与你说。只是将来若到了外面、为免麻烦,你就称逸仙是你师父好了,但于内我却绝不会收你为徒。”既得嘱咐,英祈与岐姑这一长一幼,就如平辈仙友般作处,逸仙仙力虽高、却是个洒脱的散人,连带着英祈也养成了个随意不拘的性子。
“可是你如何晓得我在这里的?”此番相遇太过巧合,英祈讶异道。
“自你下山,我便前往有穷国办了点事情。也是巧了,这一返程便察觉到《拢古卷》的气息,我还想你怎地跑西域地界来了,便一路循迹至此。”岐姑顿了一顿、眉头一蹙,似颇忧心的问道:“那剑陵,前些时日可是开启了吧?”
“不错……”自下山游历以来,英祈的经历可谓是波折频起、惊心动魄,如今看到岐姑、心中无比温暖亲切,遂将多番遭遇对她娓娓道来……
“如此说来,你却是吃了不少苦头。”听到英祈几次遇险,逸仙慨叹说道:“我当初让你带着《拢古卷》下山,本想着以天书助仙界一臂之力,却未料一路如此凶险、竟还被魔界掳了去。唉,真不知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岐姑似想起了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您老人家别忙着内疚了,毕竟下山也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吉人自有天相,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英祈不想让岐姑过于担心,刻意隐去了与冥君的纠葛,故作轻松的说道。
“况且。”英祈说着手掌一翻、凭着内力带起一阵风气,“你看,我这法术还有不小精进呢!”
“不错,你的内息的确大有增长。这倒也是奇了……”岐姑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英祈。
“对了,有穷国五色圣坛的巫咸、灵氛二位圣使,与你可有交情?”想起剑陵前两个圣使的对话和巫咸对自己甚为戒备的奇怪态度,英祈不禁好奇问道。
逸仙神情募地耸动了一下:“他们对你、可是有何为难?!”言语间听着紧张至极。
“那倒也还好,只是打了几次交道。”看此情形、岐姑似乎真是与这二人识得,为何紧张兮兮的?以前亦从未听她提过,想来也是数百年前的旧事。
“五色圣坛我是知道的。”岐姑似刻意不咸不淡的说着,绕开了英祈的问题,“总之你以后不要与圣坛的人走得太近、尤其是那个巫咸,都不是甚么好惹的人。”
“嗯。”英祈应了一声——岐姑何必如此小心谨慎、可不像她平素的做派,那巫咸好不好惹、与我也没半点干系了,想必以后都不会再见吧。
“你方才说,剑陵里面的上古神剑,那圣女并没有拔出来么?”岐姑复又问道。
“是啊,依圣坛的人说,那柄剑,就是陵中封印的上古神兵,不过殷乐如试了几试、却没能撼动半分,许是她的仙力还未复原。”岐姑从前对六界之事没什么兴趣的,怎么现在如此关注了?
英祈思忖着,随即手里捏个印诀,《拢古卷》出现在空中。
“诺,剑陵已开、这趟事也办妥了,书还是还给你老人家保管吧。”英祈托着天书递将过去,顿了一顿、忙又道:“上次魔界把我掳去就是奔着天书,你可得小心、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岐姑却并未接过来,只微微摆了摆手,“不必了。这《拢古卷》,以后便交与你。有了它,日后你在六界行走、也方便不少。”
“烫手山芋”没扔出去,将如此至宝交给自己,岐姑当然是一片好意。也是、岐姑虽然法术高强、可要是被魔界知道了《拢古卷》的下落,难免会给她惹了麻烦。既然自己已被应肆天盯上、不如少拖累一人是一人吧。英祈将天书收了进去——只是,以后不免还得被那魔王时时盯着。
“对了,魔界似乎将《拢古卷》看得比剑陵还重要。岐姑可知这其中缘由?我翻了翻里面、也没什么更加珍奇的至宝密穴了。”
“哦?这我亦不知,如此你便更要小心收着了。”逸仙也是一脸迷惑不解,“我还有些事、要去趟东海,你待如何打算,回姑瑶山么?”
“暂不。月氏昨夜刚罹了一场妖祸,我打算留下来几日、帮一帮他们。”
“也好。六界此番都盯着剑陵,西域反倒避人耳目。以你现时法术、自保应是无虞了……”逸仙说着,似终于放下了心,“只是万事小心,遇到险境之时定要懂得保护自己。我且去些时日,就设法与你汇合……”
别了岐姑,已是过正午。早先逃离的幸存百姓们见城中没了妖鸦动静,都陆陆续续返回了家园。
“哦呦,真主保佑,派了仙女拯救我们。”好些人认出了卫英祈,纷纷围住她深揖下去,拜谢救命之恩。
“大家快散了吧,先将城里的尸首残骸收殓回去。”她这一说,众人忙行动起来,彼此搀扶着整理起残局。
“原来姑娘竟是仙人哩!”说话的正是街上卖奶茶的异族大叔,他极崇敬的看着英祈。“大叔,那妖鸦先前可曾出现过?”
“从来没有的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太可怕了!”奶茶大叔满目惊慌,心有余悸的
说着。
“我瞧着妖兽群是从西边过来的。”
“再向西?那就是流沙海了嘛,已经没有人迹了——从来没人敢去的。”
“哦?……”
三日后,月氏城终渐又恢复了些许人气,逝者已矣、而生者还得继续坚强活下去。英祈守了这几天,不见再有甚么妖物侵扰,料想此处应是无妨了。不过这一场妖鸦之祸来的突兀,那些妖兽又与寻常的妖不类、竟不像是修成的活物,冥君也到这了、莫非是魔界的什么异动和阴谋?
英祈决定亲赴西极深处走一遭,彻底调查个清楚。月氏百姓感念她的恩德、合城老小出来相送,还牵出了满载物资的两匹骆驼送她。
“仙子,那流沙海荒芜的很,你可一定要当心啊。”
英祈心说我此去必要御剑而行,实在用不上这些驼子,可又不好拂了大家的殷勤,只得假意收了。
出城西行不过半日,已进入了流沙海。英祈立在叮叮剑上飞行如梭,向下望去、但只见漫天黄沙、浩瀚无垠。这个地方虽叫做什么海,可除了与大海一样广阔无边外,全无半点相似之处了。
满目荒凉、人兽绝迹,却亦无半分妖气,这漫漫流沙下、难道真藏着什么妖兽么?
正疑惑间,忽见沙漠之中有甚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英祈忙提起精神、谨慎的向低处压去——黄沙中的身形观得更加清晰,零零散散的竟有不少,“嗖嗖嗖”的都向同一方向迅疾移动着,它们个头短小、尖头利脑、浑身干瘪皱巴,极为丑陋——却不知是甚么妖怪。
奇了?这些畸形怪状的东西是哪里冒出来的,明明没感到甚么妖气啊。英祈不动声色的跟在妖群后面飞行。
不一会儿,沙漠之中,现出了一片“房子”。星星点点、低矮错落,不少妖人径直钻了进去。看来这儿就是妖怪的老巢,英祈寻了一处僻静之地落定,一个瞬身、隐入了妖巢之后。
甫一落脚,耳边忽地传入阵阵歌声。那声音不知自何处而发,却是美妙动听至极。如泣如诉、如诗如画,英祈顿觉整个人已陶醉于歌声里、无法自拔,只愿长长久久徜徉于这清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