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5
艾石2025-06-11 15:063,683

   杨浩走进力豪集团,乘坐电梯,来到雷力坤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雷力坤一个人。

   “你伤势好点了吗?”雷力坤见到杨浩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病情。

   “差不多了。”

   “冯楚龙那边我会准备一点钱给他父母养老,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雷力坤见杨浩没有表示,顿了顿,“你不会因为他的死记恨我吧?”

   杨浩就算真的有恨也不敢说出来,他赶紧回答:“不会,就像你说的,本来我和小龙都会死,跟你出不出现都没关系。”

   “你会这么想就对了。给你看样东西。”雷力坤将一个信封扔到杨浩跟前,杨浩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三张照片。看到照片的刹那,杨浩有点反胃。照片中是一个死人,从他脖颈的勒痕看死于窒息,杨浩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谢辉道的绳子。死人杨浩认识,他就是蔡家军,曾经是雷力坤的得力干将,但去年被雷力坤“杯酒释兵权”,已经被迫提前退休。

   “老蔡就是林晓飞背后的军师。”雷力坤气定神闲地说道。原来那日他在杀了林晓飞、回力豪饭店路上、用林晓飞的小灵通接到的电话,就是蔡家军打过来的。雷力坤一听到蔡家军的声音——蔡家军说话时喉咙里总像含了一口痰——就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当时的蔡家军还不知道林晓飞已经死了,林晓飞的小灵通又被雷力坤拿走了,所以还给林晓飞打电话。

   “你调查清楚了吗?蔡家军真的跟林晓飞是一伙的?”杨浩还在消化事实。

   “你质疑我的判断?”

   “不,我只是不敢相信。”

   “其实早几年老蔡就一直说要搞毒,但我没让他做,没想到最后他还是去搞毒了。”

   杨浩放下照片,梳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现在他更加能明白林晓飞烧龙城网吧的动机了。不仅仅是林晓飞一人对他的仇视,背后还有蔡家军对他和雷力坤的愤怒,搞他杨浩也等于在打击雷力坤,所以蔡家军和林晓飞的目标是一致的。

   “你是怎么找到蔡家军的?”

   “这个太简单了,用林晓飞的小灵通给他发个地址就好了。”

   确实简单。

   “老板,有个问题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你不碰毒品?”

   “怎么,你想搞毒?”

   “不,我当然不想。”

   “那为什么沈常宏不搞毒?”

   “沈常宏?”杨浩不懂为什么雷力坤突然问起新辉制药的沈常宏。

   “新辉制药厂是我们市里最大的制药厂,纳税大户,但是它污染了我们的母亲河新辉江,你去看过新辉江吗?臭得跟下水道似的。沈常宏今年准备拿出一笔钱捐给政府,说是帮助治理河道。他妈的,好人坏人都让他一个人做了。你是不是一直看不起我过去做的事?”杨浩赶紧摇头,“我告诉你,杨浩,如果沈常宏干的事叫正经生意,那我雷力坤干的也叫正经生意,我们都交税的,都创造了劳动岗位,都在为新辉做贡献。所以我是做正经生意的,搞毒是犯法的,你说我怎么会去搞毒呢?”

   雷力坤说到这从办公皮椅上起身。

   “杨浩,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偏见和污蚀都是客观存在的,也是需要的,因为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成为有用的东西,就像粪便可以是肥料、会成为黑土一样。世界上没有一样好东西其原始形态是不龌龊的。”

   有那么一瞬间,杨浩真的被说动了,雷力坤的逻辑无懈可击。

   雷力坤走到杨浩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你走到我的办公桌后面,坐在我的椅子上。”

   杨浩一愣,赶紧拒绝:“老板,这不太好吧。”

   “私底下你可以叫我义父,雷浩。”

   雷浩这个称呼让杨浩感觉头晕。“那是你的位置,我不能坐。”

   “试试看。我让你坐你就坐。”

   雷力坤捏了捏杨浩的肩膀,力道不小。杨浩只能惟命是从,他走到雷力坤办公桌后面,胆战心惊地坐下。

   雷力坤像欣赏一具雕塑般看着杨浩:“感觉怎么样?”

   “椅子质量不错。”

   雷力坤笑了:“记住这种感觉,这就是权力。没有人能抗拒权力的诱惑。我不能,你也不能。还有,你要把这种感觉传递出去,传递给你的手下,让他们看到。用什么办法?保持激励。你要更嚣张一点,更浪费一点,找个妞,成功的男人身边不可能没有女人,当然找好一点,模特、小明星,都可以;吃喝玩乐都要找最好的,最顶级的,这些都是成功的象征。你要让下面的人看到你所拥有的,他们才会为你拼命。暴力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个世界上吃软怕硬的人太多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没办法,你要保持激励,激励别人干活,激励别人不要跟你对着干。这是人性。”

   杨浩全部听懂了,他的内心在抗拒某种势不可挡的洪水,但他终将被淹没。

   “我知道了,老板。”

   “还叫老板?”

   “义父。”

   雷力坤满意地点了点头。

   托马斯·霍布斯说所有人类,都具有一种普遍倾向,一种持续不断、永不停息、前仆后继、至死方休的权力欲望。杨浩也是人,他可以抵御这种欲望,但也可以任由欲望支配自己。全在他如何选择。

   数日后,朱槿欢和朱槐安因为苗招娣一案接受庭审。朱槿欢杀人罪名成立,由于朱槿欢智力有限,属于限制刑事责任行为人,最后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其实对朱槿欢来说,坐牢只不过是换了一间柴房住而已。至于朱槐安,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罪名成立,鉴于其是初犯,有明显悔过表现,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缓期三年执行。

   一个月后,龙城网吧重新营业。开业那天,杨浩邀请史源去光顾,但史源因公事繁忙婉拒了。同一天,史源听说河南平舆县的数名网瘾少年失踪案告破了,他们被一个冷血变态男人拐走虐杀了,尸体均被肢解埋于男人家中的院子里。又过一个月,朱宗(zong)理签发了国(加),务(弄),院(子,第伞六三,hao令,公布《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条例》,明确规定未成年人从此将与网吧、电脑休闲屋等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绝缘。从那天起,全市所有网吧都禁止未成年人进入。

   九月最后一天,刑侦二队在一家火锅店聚餐。吃饭的时候大家聊起了一直没找到的林晓飞和冯楚龙。卫航鸣说有可能两个都死了,林晓飞杀了冯楚龙,自己又被黑吃黑,被仇家杀了。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这时宋宁说道:“就像乌婷十五年后突然现身,或许若干年后,林晓飞和冯楚龙也会以某种方式再度出现。”

   史源点头道:“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高海梁也点头道:“找到他们的可能又是老大,你们发现没有?老大身上有种超自然现象,以前他单枪匹马破获过一宗十年以上的成年旧案,方紫丽案,还记得吗?”卫航鸣不住点头,“现在他又把消失了十五年的乌婷给找出来,意外破了十多年的悬案——乌婷的失踪案。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档案室里把十几年前的悬案都给挖出来瞧瞧,说不定……”

   史源往高海梁嘴里塞了一片羊肉:“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戚子健立即附和:“小高,吃饭的时候确实要少说话,容易噎到。”

   大家见状,都笑了。

   “所以乌婷到底爱不爱朱旭洋呢?”小五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于是大家放下筷子,各自发表看法。

   戚子健说乌婷是爱的,但恨也是有的,有时候人是很难区分爱和恨的。高海梁接着说那就好比他的父亲,小的时候因为他调皮没少挨鞭子,但他知道父亲的打骂就是爱。卫航鸣说爱是真,恨也是真,但这两种情感都太过强烈,快要把乌婷撕碎了。阿彬说那是一种爱恨交加的复杂感情,但总体来说天下没有一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乌婷只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她不肯承认对儿子的爱,因为一旦承认,她的仇恨可能会被稀释。

   宋宁认为可能乌婷的恨不是源自朱旭洋身上留着朱文春的血,而是她恨自己不能接受儿子身上的缺陷,她恨的是自己无法抑制的嫌弃,她的责任感、道德感以及天生的母性告诉她要爱自己的儿子,但她的愤怒却在阻止她,她的理性和感性一直在博弈,她很分裂很无奈。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受害者。

   史源觉得大家说得都有道理,有时恨不是爱的对立面,它是爱的映射,乌婷有多憎恶儿子,变相的,她的内心深处便有多爱她的儿子。她应该知道自己爱着儿子,只是她一直在压抑这种冲动。

   其实像发生在清溪村这种惨案还在更多的农村上演,只是我们不知道。中国地方那么大,农村那么多,有的地方还更加落后,法制建设有待加强,一定有更多冤案。好比那些刚出生就被扔进井洞里的女婴,谁为他们伸冤?史源经常在网上看到一些人的言论,什么村干部杀了我的哥哥,没人管等等。这些话有多少是真不得而知,但如果有一件是真的,那就说明有冤屈。可是警力有限,很多犄角旮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又容易滋生罪恶,冤案还会不断产生。

   史源说到这,顿了顿:“我只希望以后能越来越好,社会能更加公平公正。”

   话音刚落,高海梁举杯,叫上所有人一起干杯,戚子健说得有祝酒辞,于是高海梁灵机一动说道:“世界和平。”

   “这句勉强可以吧。”戚子健评论,于是大家举杯一起说了一句“世界和平”然后一饮而尽。

   史源看着自己队里优秀的队员,心中欣慰。这时,一个母亲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孩从史源身旁经过,那孩子脸色天真烂漫的笑容令史源回想起两个月前的某一天。

   那天刑侦二队从清溪村带走了朱槿欢。话说朱槿欢坐在警车上可高兴了,那是他第一次踏出清溪村。一路上,史源准许他趴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朱槿欢像个三岁小孩般兴奋不已,笑得合不拢嘴。

   史源看一眼朱槿欢,再看向逐渐远去的清溪村,清溪湖泛起的波光粼粼让史源陷入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他想起了与朱旭洋坐在码头聊天的情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朱旭洋时的感觉,想起了朱旭洋和乌婷母子先后纵入火海的景象。不自觉地,史源发现自己落泪了。

   拖拉机机械的轰鸣声终会消失,大喇叭广播里放出的音乐和广告也会退出历史舞台,桔农那浑浊的汗水融入土壤的血肉里,腐朽的思想根深蒂固有待时间的稀释,白日会黯淡,喧嚣会停止,还有那熊熊的大火也是昙花一现,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空,最终全部归入余烬。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归入余烬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