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4
艾石2025-06-11 15:083,354

   阿紫再度来到仓库,火势已经完全失控,仓库旁边的生产车间也已一片火海,远处传来消防车的火警铃声,但来不及了。就算消防员灭火成功,胶囊厂也完了。

   这就是阿紫疯狂的念头,在她看到报纸上纵火犯中的“纵火”两个字时,她觉得获得了某种天启。她想寻死,但死前要带走所有属于她的东西,胶囊厂就是她的东西,原本她还想拉吴露露陪葬,但转念一想,吴露露算什么东西,哪有资格跟她一起走。

   于是,看着胶囊厂被大火吞噬,阿紫心满意足地走入了火海。

   “爸爸,妈妈,晓飞,我来了。”

   “你说有来世这种东西吗?”阿紫问雷晓飞。

   “应该有吧。”雷晓飞回答。

   “如果有的话,你来世想做什么?”

   雷晓飞思忖片刻回答:“如果有来世,我想做一只翱翔天际的鹰,鹰是天空的王者,没有天敌,它们站在食物链顶端。”

   “那我就做一棵大树。”

   “大树?”

   “这样你飞累了,就可以在我身上歇脚。”

   雷晓飞笑了,他觉得阿紫这姑娘真傻,但傻得可爱。

   次日,消防队在仓库中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事后证明她就是阿紫。而乌婷和朱旭洋母子的尸体也在办公大楼的灰烬中被找到。由于火灾发生在深夜,厂里没开夜班,财务部的人又及时被救出,所以无员工受伤。消防队调查火灾发生原因后确定是人为纵火,纵火犯就是阿紫。

   史源向韩振邦如实汇报了他的曲线救国计划和发生在胶囊厂的事。韩振邦听完后,沉思良久,吐出一个词“胡闹”,然后对史源批评教育了一番,叮嘱他以后不能再犯。史源原本做好了降职的打算,但韩振邦只是让他回去写三千字的检讨书。临走,韩振邦问他:“那清溪村的甲醇中毒案你们调查清楚了吗?”

   史源内心还在挣扎,但最后法大于情,回答:“下毒的人是乌婷。”

   在乌婷葬身火海的那天,财务部中有一名会计听闻徐晶晶就是乌婷,惊讶万分,原来她的老公就是清溪村出来的,从老公那她知道乌婷是谁,按她老公的说法乌婷是他们村里一个女巫般的存在。她还说村长外孙朱冠全办白事那段时间,徐晶晶向她打听了不少村里的事,细到问起白事吃席上的酒从哪里买,徐晶晶说认识酒商,可以低价提供各类酒。但史源认为那是借口,事实应该是乌婷在盘算复仇方式——下毒。所以之后史源继续调查下去,从章志强、仓库管理员、乌婷的同事等人入手查到蛛丝马迹,最后抵达真相——乌婷偷了厂里的甲醇回村下毒。由此这桩清溪村集体中毒案宣告结束。

   乌婷母子葬身火海的悲剧发生后,史源为自己当初带朱旭洋去厂里认亲的事自责,他觉得如果他没有带朱旭洋去厂里认亲,没有撞上阿紫放火,朱旭洋和乌婷说不定就能活下来。

   但宋宁不这么认为,她说:除非永远瞒着朱旭洋徐晶晶是乌婷,否则他一旦知道母亲还活着,就会去找乌婷。一旦见到乌婷,朱旭洋对母亲的幻想就会打破。对朱旭洋来说,他根本无法承受母亲不爱他的事实。他最终还是会寻死。乌婷也会因为儿子为她死而承受不了刺激去死。

   其实在朱冠全因为辱母被朱旭洋杀死那天起,宿命的齿轮就运转起来了。朱冠全一死,以苗柏鹤的个性一定会大搞白事,事情传到乌婷耳中,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复仇机会——一次性报复全村人,于是她回村投毒。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母亲是朱旭洋自己找到的。

   宋宁说的史源都懂,他甚至知道以他的个性,他一定会将清溪村投毒案一查到底,最后还是会找到乌婷。一旦他知道徐晶晶是乌婷,他不可能瞒着朱旭洋,悲剧注定会发生。只是他觉得如果没有刚好碰上阿紫放火,或许朱旭洋和乌婷不至于死得如此决绝,可能还能挽救一下。就是这个可能性,让史源感到愧疚。

   但人的一生,可以愧疚的事太多了。

   三日后,史源参加了朱旭洋的葬礼。他的葬礼十分简单,朱槐安将侄子的骨灰葬在了鼓山区的陵园,而乌婷则被章志强葬在了上宜区,所以朱旭洋和他的父母分别葬在了三个地方。

   这样也好,史源觉得,这三个人活的时候不能在一起,死了分开葬也挺好。

   待到三宗黥刑案全部告破,史源前往杨浩的别墅找他。按照高海梁等人的汇报,杨浩连续五天都呆在家里没怎么出门。这可不像杨浩。而且林晓飞掳走冯楚龙后就一点消息也没有了。阿紫又死了,有关林晓飞的线索突然全断了。

   史源忽然有个猜想,会不会杨浩早就见过林晓飞了。但是如果他们见过,先不说是何时何地见的,为什么冯楚龙没有回来呢?除非……冯楚龙已经死了。

   带着各种问题,史源找到杨浩。

   “史队长怎么今天有空来看我啊?”杨浩很高兴,让一个新来的保姆给史源倒茶。茶水送到后,保姆就自觉地去厨房了。

   “朱冠全的案子破了,之前答应你的,第一时间通知你,所以就来了。”

   “哦?凶手是谁?”

   “朱冠全的一个堂弟,过去就有仇。对了,他跟你可能有点联系。”

   “跟我有联系?”

   “他是你们龙城网吧的会员。”

   杨浩呵呵一笑:“我可记不住所有会员的名字啊。案子破了就好,我的清白总算恢复了。”

   “这几天你都在干嘛?听说你一直宅在家里没出门。”

   “你听谁说的?”史源抿嘴一笑,杨浩没追问,直接回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还记得上次你来找我那天吗?那天晚上我在力豪招待一个客人,多喝了几杯,喝醉了,结果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脚没事但腰扭了。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呆在养腰伤呢。”

   史源打量一番杨浩,从进门起史源就觉得杨浩走路有点慢,甚至看着有点虚弱,像大病初愈:“腰伤严重吗?怎么不去医院?”

   “小事,躺几天就好了。”

   杨浩的话听着虽然合乎常理,却总有些蹊跷,史源将信将疑:“那这几天有接到林晓飞的电话吗?”

   “没有,接到我早就联系你了,我每天手机不离身,一个陌生号码都没打进来过。”杨浩喝了一口茶,“其实我在想林晓飞是不是早跑路了?我听说你们联合缉毒大队的人到处在找他,他除非脑子坏了,不然不可能还留在这里啊。”

   “但他带走了冯楚龙。他跑路难道带上冯楚龙。”

   提到冯楚龙三个字,杨浩的脸色变了。“其实……我怀疑小龙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我想林晓飞一开始带走小龙是想用小龙威胁我,但听到这么多警察出动,他又畏缩了,于是杀了小龙自己跑了。”

   这个想法和史源猜测的很接近,而且从阿紫那么疯狂的自焚举动推测,林晓飞或许扔下阿紫自己跑了,阿紫这才心灰意冷——史源后来又问过洪利经林晓飞和阿紫的关系,洪利经说阿紫疯狂地爱慕着林晓飞。

   杨浩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小龙跟着我这几年,帮了我不少忙,他是个好人。”

   “他有没有死现在还不确定。”

   “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了,你想起来林晓飞是谁了吗?他为什么要针对你,烧你的网吧,抓你的人?”

   杨浩摇摇头:“我从没见过他,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应该也不会再见。”

   从杨浩的别墅出来时是正午,杨浩原本想留史源在家里吃饭,他说他新请的保姆烧菜手艺很好。但史源谢绝了。

   杨浩的话从逻辑上来说没有问题,只是史源总觉得杨浩对他有所隐瞒,但这种感觉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次见面后,史源取消了对杨浩的监视,因为这么多天过去,史源觉得林晓飞大概率不会再找杨浩了。

   当高海梁和卫航鸣接到指示,离开杨浩别墅附近时,杨浩收到一条手下的消息:警察走了。

   杨浩如释重负,他摸了摸腹部的伤口,休养了五天,但还是会隐隐作痛。他希望自己方才的表现没有让史源起疑,至少暂时没有。

   一切都跟雷力坤料想的一样,那些林晓飞的马仔在那日与林晓飞分开后,大概是找不到林晓飞了,最后也没找警察报案,更没找他杨浩质问老大去哪了。雷力坤说这就是权势的力量。一群不成气候的小混混怎么敢跟大哥抗衡。杨浩还听说林晓飞的情妇,就是那个阿紫,竟然还在林晓飞死后次日烧了自家的工厂投火自焚了。杨浩觉得不可思议,但阿紫死了也好,当初他找人抓走阿紫、跟踪阿紫的事让史源对他意见很大——尽管史源没有明说,但杨浩能感觉得到——,现在阿紫死无对证,这个事就可以搁置了。

   真是命不该绝。杨浩点燃一根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直到现在杨浩还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给雷力坤挡子弹,好像在那个刹那,他的身体仿佛来自本能的召唤条件反射般就挡了上去。是自己的良心未泯,看到他人有危险所以挺身而出,又或者是在与雷力坤的相处中,久而久之,逐渐奴化,真的把对方当老板当老大,所以才会奋不顾身?抑或当时的自己本就把生命置之度外,不想再有人因为自己受伤?杨浩不知道,他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

   生命的沙漏还在继续,他的倒计时还在读数,他的运势还在。而这一切,杨浩想,可能多亏了自己舍身为雷力坤挡了一发子弹,否则,自己早就和林晓飞、小龙一起被埋在哪个深山老林里了。

   一想到冯楚龙,杨浩的愧疚感又发作了,连带腹部的疼痛加剧。

  这时手机响了。来电人是雷力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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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入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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