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回来了。”晚上十一点多，朱旭洋回到家，此时叔叔朱槐安正在客厅打电话，他朝朱旭洋点了点头，继续打电话，朱旭洋自顾自走到厨房拿了一包方便面开始泡面。从朱槐安挂断电话时提到的称呼，朱旭洋知道电话那头是朱槐安的大姐朱亚男。朱槐安是家中独子，上面有两个亲姐姐，大姐朱亚男嫁给了同村的一个桔农，现在还住在清溪村，二姐朱胜男嫁给了镇上一个卖猪肉的男人，现在成了养猪场的女主人。
“又去网吧了？”朱槐安走到餐桌旁坐下，“这几天你去得很勤啊，不是说暑假到了，你不打算跟那帮学生抢位置吗？”
朱旭洋端着泡面坐到餐桌前：“是，但是从这周一开始，龙城禁止未成年人进去了，所以……”
“但我记得你好像是从上周五开始晚上泡网吧了。”
“哦，上周五我无聊经过一个叫极速的网吧，发现那里晚上人不多就进去玩了，但果然还是龙城好，机子也是龙城的新。”朱旭洋顿了顿，“叔叔，你怎么突然管我这个？以前你都不管的。”
“以前你很少晚上去网吧。”
“以前你也很少晚上出去约会。”
自从上回朱旭洋在朱槐安介绍女朋友的饭局上突然离席后，这两个人之间就有了嫌隙，朱槐安一直想找时间和朱旭洋好好聊聊，可是朱旭洋总是借故回避。现在朱旭洋突然晚上频繁出去泡网吧令朱槐安感到不安，一开始他以为是朱旭洋不想和他说话才故意外出，但后来他又担心朱旭洋在网吧结交了什么不良社会青年。龙城网吧被泼红油漆的事朱槐安也从电视中看到了，网吧给他的印象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好，乌烟瘴气的。
“洋洋，我不是想管你，只是……”
但朱槐安的话才开了个头，朱旭洋就打断了，“快的话下周，我会搬出去住。”他突兀地抛来这么一句，“总是赖在你家也不好。”
“洋洋，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赖在我家？这里就是你的家。”
从朱旭洋坐下等泡面起就一直低头盯着泡面，这时，他突然抬头看向朱槐安：“这里怎么会是我的家呢？你又不是我爸。”说完，他掀开盖在泡面上的盘子，又低下头，自顾自吃起面。
这话对朱槐安的杀伤力颇大，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还不能还嘴。
沉默在房中扩散，比泡面的气味还要浓郁、呛鼻。不知过了多久，朱槐安才再度开口：“好，果然二十岁的男人是不一样了，有能耐了。但是别急着搬家，下周你跟我回一趟清溪村。”
“回清溪村？”朱旭洋讶然。自从跟着朱槐安离开清溪村，十年来朱旭洋从未再回去过，逢年过节，朱槐安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去探亲。
“还记得你的堂哥吗？”
朱旭洋只有一个堂哥，所以朱槐安口中的堂哥就是——
“朱冠全，我做鬼都记得这个名字。”
“你不用做鬼，现在他成鬼了。刚刚我大姐给我打电话说朱冠全在上周末死了，被人杀死的。”
“被人杀死了？”朱旭洋夹泡面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但停留不过三秒，他又继续吃起来，边吃边说，“老天终于开眼了，像他这种浑蛋早该死了，警察抓到凶手了吗？我想去谢谢人家。”
“你这话可别往外面说，凶手好像还没抓到。葬礼准备在下周三举行，我知道你不喜欢朱冠全，但好歹他也是你的堂哥，他妈妈在你小的时候也照顾过，所以你跟我一起回去参加他的葬礼吧。”
朱旭洋冷哼一声：“那叫照顾？”
朱槐安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朱旭洋又开口了：“但我会回去的，我想亲眼看着他被埋进土里。”说到这，朱旭洋忽然抬头，“叔叔，你刚刚说他是哪天被杀的？”
“上周末，七月十四号晚上。”
“也就是农历六月初五。”朱旭洋的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叔叔，你还记得六月初五是什么日子吗？”朱槐安蹙眉回想，但朱旭洋已经帮他回答了，“是我妈妈的忌日。”
“还真是……”朱槐安冷不丁颤抖了一下。
“叔叔你知道吗？上上周末，就是你带我下馆子那天，我从餐厅出来以后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就是朱冠全。”
“他来鼓山了？”
朱旭洋点了一下头：“我也很意外，他真是一点都没变，跟小时候一样可恶、惹人嫌。我原本以为十年过去，我对他的恨已经消去了。但在我看到他的刹那，我才知道，仇恨是不会随着时间消散的，它在那，永远在那。所以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有一种冲动，我想杀了他，让他永远在我眼前消失。”
朱旭洋说完这番话，朱槐安脸色煞白，朱旭洋见状，反而笑起来：“叔叔，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杀的吧？”朱槐安没回应，只是一脸犹豫和猜疑，朱旭洋笑得更放肆了，“那天晚上我在极速网吧，怎么去杀人？但是我想我知道是谁杀了他。”
“谁？”
“我妈妈。”朱旭洋顿了顿，“她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心声，所以在她忌日那天还魂杀了朱冠全，替我完成了我的心愿。”餐桌旁的窗户上倒映出朱旭洋的侧脸，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得意和满足。
史源看了一眼窗外，外面已经黑到只能看到自己在窗户上的倒影。夜已深，他没想到宋宁还在警队没回去。
“有事？”
宋宁走到史源办公桌前，瞄了一眼案头上的资料，全是跟黥刑案有关的，她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还在研究这个案子。我来就是想跟你讨论一下这个案子。”
“如果你来是想说杨浩就是凶手我劝你回去吧，我认为以目前掌握的证据不足以支撑这个结论。”史源知道这两天队里的人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都是这么想的。而一开始提出杨浩是嫌疑人的就是宋宁，所以当宋宁说出要讨论案子时史源猜测宋宁是大伙选出来当说客的。
“不，我有新的想法。”
“新想法？”
宋宁点头，拖了一条椅子自己坐下：“还记得我们上次在会议室讨论案情时你提到的凶手为什么要用石灰粉的原因吗？你说凶手可能担心自己一个人杀不了朱冠全，所以准备了石灰粉，当然，后来其他人提出也可能是职业杀手伪造的一种障眼法。但如果按照你的思路往下想，凶手很有可能比朱冠全弱或势均力敌，我是指两个人的身型，甚至凶手可以是女人。”
“这些你会上都说过了。”
“下面我就要说我没说过的了。在我们寻找凶手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有一个人非常符合凶手的特征，他比朱冠全年级小、比朱冠全身子骨弱，他还知道朱冠全的小灵通号码，能接触到朱冠全，而他又没有小灵通，得靠公共电话联系对方。”
当宋宁一一道出对方的特征时，一个原本透明的人逐渐在史源眼前显现。史源仿佛站在云鼎KTV的某个包房内，杨浩下面的人正跟朱冠全的人在打群架，唯独有一个人躲在角落，成了所有人的盲点，此人就是——
“祝建斌。”史源说出了透明人的名字。
话音刚落，史源的小灵通响了，他接起电话，来电人是韩振邦。
“韩队？”
“史源，龙城网吧着火了。”
闻言，史源大惊。他询问一番火情后结束通话，然后立刻起身准备离开。
“你干嘛去？”宋宁不解。
“龙城网吧着火了，火势很大，消防大队都出动了。”
“我知道，我听到你电话里的话了，但那你去干嘛？你又不是消防员。”
“但我是警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反正我现在也没事。”
“因为是龙城网吧着火你才这么上心吗？”
史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宁，道：“任何地方着火只要我知道我有空我能到达我都会去。”
宋宁见过热心肠正义感十足的警察，她本身也是这样，但史源这股劲头超乎她的想象。不，她觉得应该向他学习，他是头，听他的准没错。于是她也跟上去，临出门，她小声嘀咕一句：“你还真是born to be a policeman。”
史源回头扔来一句“对，我天生就是干警察的，且只会干这个。”宋宁惊骇地睁大双眼，史源仿佛再次读懂宋宁的话——这次是无声的——又抛出一句：“对，我英语还可以”。说完，两人一前一后赶去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