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在太阳底下暴晒。
韩振邦、史源、宋宁、袁锡江等人赶到时已是中午十二点，袁锡江揭开死者身上盖着的一块黑布开始工作。此时，从真君庙到长清水库的第三班渡轮开始发船。
由于尸体占道——儒义镇派出所出动的警察没有挪动尸体，只是在尸体身上盖了一块黑布，拉了一道警戒线维护案发现场——，登船的乘客必须从旁边的芦苇丛绕道而行，同理，下船的乘客也如此。尽管渡轮已经远去，但船上的乘客全都聚集在一处，遥望触目惊心的尸体，不过此时韩振邦等人已经将尸体围住，挡住了好奇的视线。
发现尸体的人是第一个来码头等船的乘客。那是早上八点一刻左右，他要去镇上办点事，结果看到了石阶上的尸体，吓得他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事后他与村里人聊起这场遭遇时，省去了过度受惊这段。待到他冷静下来，他认出了死者，此时其他村民陆续走下码头，他像警察一样拦住他们，告诉他们码头上死了个人，别靠太近。然后他指挥大家干活，一个打电话报警，一个打电话通知死者家属苗招娣母亲，再来两个帮助维护现场秩序。在他的帮助下，犯罪现场保留完好，一直到镇派出所所长周铁勇亲自抵达接管。
“死者全身有多处刺创，”袁锡江一边查看尸体一边说道，只见尸体上有许多小孔状的伤口，“能造成这种伤口的是类似细铁棍的尖锐利器，但致命伤应该是胸口直抵心脏的这一戳，死了……至少十二个小时。”
“死者家属表示昨晚十一点还看到她在守灵，”周铁勇紧接着说，“十一点后她说太累了先回房休息就走了，但她有没有真的回屋无人看到。”
“也就是说她的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宋宁归纳时间，大家都陷入回忆。每当一个案发时间被评估出来时，大部分警察都会本能地先去回想那个时间点我自己在干什么，以此将时间概念具像化。
史源将记忆倒退回昨晚十一点半，那时他正在网吧上网，再确切一点，他正在网吧和朱旭洋互加好友。想到这，他皱起眉头。他成了朱旭洋不在场证明的有力证人。而在他看到尸体的刹那，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犯罪嫌疑人就是朱旭洋。因为尸体的脸颊上也被刻了字，死状与朱冠全相似，死后遭受黥刑，而且朱旭洋与苗招娣之间也有深仇大恨，他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可是朱旭洋满足了一切杀人条件，唯独时间对不上。他无法从鼓山的极速网吧飞到清溪村杀人。两个地点之间的行程开车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骑摩托车则要两个小时。
除非昨晚通过史源好友申请的人不是朱旭洋，是朱旭洋的一个替身。可是朱旭洋不可能预先知道史源那晚会去网吧添加他好友，所以他没必要事先找替身帮他挂QQ。还有一种可能朱旭洋不是在鼓山的极速网吧上网，而是在儒义镇找了一家网吧，可就算是这样，从镇上赶到村里行凶半个小时也太赶了。
所以朱旭洋不是凶手。
但如果朱旭洋不是杀害苗招娣的凶手，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不是杀害朱冠全的凶手？因为两个案子作案手法极其相似，作案时间也非常接近，加上两名死者是母子关系，很有可能凶手的作案动机都一样。
史源正思考到这里，韩振邦抽了一口烟说话了：“这个案子和朱冠全的案子会不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史源此前让宋宁第一时间向韩振邦汇报了祝建斌一案发现的新线索，所以韩振邦已经将祝建斌一案暂时拎出来独立调查。
“我觉得是。”宋宁点头道，接着她分析了几个论点，这些论点和史源想到的点完全一样，严丝合缝，甚至连最后得出的结论，从某种角度来说，都一样。“就目前看来，”她总结道，“最大的嫌疑人，我认为就是朱旭洋。”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史源回应，“但朱旭洋不是凶手，至少不是杀害苗招娣的凶手。”史源将昨晚和朱旭洋在网吧QQ聊天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宋宁提出一个观点：有没有可能朱旭洋使用了什么加速尸体腐败、僵化速度的办法，延长尸体死亡时间。其实他是在凌晨两三点从鼓山赶到这里行凶，然后伪造成昨晚十一二点左右行凶。
但这个观点被袁锡江否认了。影响一具尸体腐败速度的主要因素是温度、湿度和空气中的氧气。如果凶手要伪造延长杀人时间，就要在这三个因素上动手脚，比如提高温度、增加湿度等，但要做到这些，凶手需要将尸体放置到一个类似桑拿房的空间内。先不说这样的空间在这个村子是否存在，光是搬进搬出尸体就很麻烦，容易被人发现。而且很明显，从尸体身下的大滩血迹可以看出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并没有挪动尸体。所以要伪造杀人时间不太可能。另外，袁锡江认为，朱旭洋如果连这些知识都懂那太可怕了。
大家商议正酣，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远处围观的村民中突兀地传来。话说从尸体被发现开始，陆陆续续总有村民跑来观望，络绎不绝。
“我知道凶手是谁！”
闻言，所有现场的警察都转身望去。史源和宋宁一眼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那人就是朱槐安的大姐朱亚男。史源向韩振邦介绍朱亚男的身份。宋宁则走上前，示意维持秩序的警察让朱亚男进来。朱亚男会意，从人群中挤出来走上前，待到她靠近尸体——她不敢正眼瞧尸体，她是边走边斜眼偷瞄，跟做贼似的——，她差点瘫软在地，幸好宋宁及时扶助她。
“你干嘛吓成这样？”宋宁觉得奇怪，朱亚男昨天还去看过苗柏鹤，苗柏鹤当时躺在棺材里也是死亡状态，当时没见她这么胆小。
“太邪门了！”朱亚男声音发抖，“真的太邪门了！朱旭洋一回村就连死三个人！还让整个村的男人中毒进医院。还有冠全死的时候脸上也被刻字了，所以冠全也是那个人杀死的！”
听到这，宋宁和史源对视一眼，两人都预感到对方想说的凶手是谁了，不出所料的话，她想说凶手是朱……
“乌婷！”
出乎意料。
“乌婷是谁？”韩振邦问。
“朱旭洋的母亲。”朱亚男回答，“一定是她的鬼魂回来索命！朱旭洋说的没错，就是她的鬼魂！”
听到“鬼魂”两个字，韩振邦摸了摸下巴，侧脸对史源使了一个眼色，宋宁也瞧见了，她两手搭在朱亚男肩头，然后推着她走出警戒线外，边推边说感谢配合。
待到朱亚男离开，韩振邦摇摇头道：“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
“或许她没说错……”韩振邦话音刚落，史源暗自嘀咕，“或许凶手真的是乌婷。”说完，史源看向清溪湖，确切的说是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