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环环相扣 一箭双雕
玉朵朵2025-11-11 16:528,221

  

  赵光耀御驾亲征,却在高粱河一役大败于宇文休哥,不仅随行宫女、辎重被北奴大军截获,还在逃命过程中股中两箭。此战为赵光耀平生之恨,不只是颜面无存,还是奇耻大辱。且此战过后箭疮每年盛夏都会发作,宫里群医束手无策,只能依靠师公炼的丹药去除苦痛。

  今年,赵光耀箭疮似乎更为严重,除了必要的上朝外,已不再接见大臣,大小事务也逐渐交于赵泽皓,赵泽皓俨然已成监国。

  宫墙上方刚现出鱼肚白,我已收拾妥当,跨出院门,左拐右绕,走在两湖之间的青石路上。清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心中大畅的我步子越发轻快起来。

  “小蛮。”背后专来赵泽珏的声音。

  我微皱眉头,无奈停步转身。

  赵泽珏笑意淡淡,衣带当风缓步而来。

  我朝他敷衍一礼:“小蛮见过襄王。”

  他细辨一眼我脸上的神色,收笑,故作不高兴,道:“你很不耐烦?”

  我赶紧摇头否认:“我一小小女子哪敢对襄王不耐烦!只是觉得奇怪,坊间传言说你沉默少语言行谨慎,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你明明很健谈嘛!”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健谈有何不好。小蛮,还用我再提醒一遍吗?”

  我斜睨他一眼:“我看我还是提醒提醒你好了,襄王,你是南鸿皇子,这宫里你有的是兄弟姐妹,不差我这一个假冒的。再说了,你不顾及自己,总要顾虑一下别人吧。你也不想想,一个民女张口闭口称皇子大哥,知情的人知道是我打赌输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高攀皇亲意图不轨呢?还有,知情人除了你我外,只有一个王峰,才三个人而已。”

  “愿赌服输嘛。”他笑得得意。

  “身为皇子可不能无故降身份。”暗乐的我暗自腹诽,若让他知道我的身份不懊恼死才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一个赌降一辈。

  他呵呵大笑:“身份乃身外之物,你不必在意。”

  “与生俱来,死时带走!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不是说你不在意就可以不算数的……”我坏笑着扭过头就跑,却见陈王赵泽皓在前王继恩在后迎面而来。我笑容僵在脸上,越讨厌哪个人,哪个人就无处不在。

  赵光僖满面笑容,眼里却全是疑惑:“小蛮姑娘这是去哪?

  我心中暗暗一叹,再耽搁下去就要错过和阿桑约定的时间了。

  随师公进宫后,本以为韩世奇和宇文宏光都已离去,在宫里枯待几日极是无趣,师公看我郁悒不乐,嘱咐可以出宫游玩,不过,必须按宫门开放时间进出,不得翻越宫墙惊扰侍卫,我满心欢喜地应下。谁知道,刚出宫门就见咄贺一在宫外晃悠。当时,我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宇文宏光心心念念记挂着我,忧的是不知怎么样向他开口,告诉他不知何时他已走进了我心里,告诉他每逢想起他时韩世奇的身影总不期然掠入脑海,告诉他我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因为我不能伤害韩世奇。

  因而,我拐弯抹角问起宇文宏光是不是仍在汴梁时,咄贺一若有所思看我一眼:“姑娘,王爷和韩公子送夫人到嵩山后,带着十名云狼回燕京了。”

  “韩公子呢?”

  咄贺一微不可闻叹一声:“也回去了。”

  我掩饰住内心尴尬:“我在宫里不会有危险,你也回去吧。”

  咄贺一道:“王爷交代,属下和另十名云狼要昼夜不息分散在皇宫周围,必须确保姑娘你的安全。”

  我心底有股暖流淌过:“辛苦你了。我现在想去逛逛,你一起来吧!”

  咄贺一却另有建议:“姑娘还是随属下去一趟我们落脚处,那里有姑娘想见的人。”

  咄贺一带着我穿街走巷走进一个寻常院落,手指伙房:“姑娘自己去看。”

  我狐疑地走进去,入目处是满案子的栗粉饼,案子旁正品尝味道的阿桑霍然抬头:“小蛮,你终于来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阿桑,我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做栗粉饼?”

  阿桑双眼噙泪:“公子让我好生照顾你,若连你最喜欢吃的东西都做不好,我岂不是要辜负公子。”

  自那日起,我每隔几日便出宫一次,师公以为我小孩心性,倒未阻拦,只是交代在外不可惹事。

  见我呆立,赵泽珏柔声轻斥:“还不拜见殿下。”

  我忙肃容对盈盈笑立的赵泽皓敛衽一礼:“民女见过陈王。”

  赵泽皓若有所思盯我一眼,再看向赵泽珏时眼里有一丝戏谑:“小蛮姑娘与三弟真是投缘,才进宫没几日就和三弟多次林中漫步。”

  我愣了,多次林间漫步,这是什么鬼话?从我入宫到现在,掰着指头数也就在所住宫殿后的林子里溜达了三次,只是,比较凑巧的是每次都遇到赵泽珏,更巧的是每次竟然都被赵泽皓碰上。

  赵泽珏恢复往日里的神情,脸上看似微微笑着,眼里却无一丝情绪:“皇兄说笑了,臣弟也是刚才碰到这丫头。”

  赵泽皓装模作样轻叹一声:“才碰面三弟就如此开怀,刚才小蛮姑娘也是娇笑如花,可见甚是投缘啊!”

  赵泽珏笑容不变:“这丫头机灵古怪,讲了个笑话,臣弟抑不住才失了态。”

  我又愣了。我什么时候讲笑话了?这个赵泽珏说谎连眼睛也不眨。皱眉看过去,发现镀上一层金光的他笑容明净盯着赵泽皓,丝毫没发觉我的不满。

  “原来是这样。”赵泽皓看向我。

  我没空去想他们兄弟间暗涌的波涛所为何事,慌忙望一眼东方天际,见半个红日已跃出云层,忍下心中焦急,装作不懂他们话中有话,边搜肠刮肚想笑话边含笑道:“陈王要不要听,真的很好笑。”

  赵泽皓凝神盯着我,我十分努力才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不僵,直到脸颊麻木,他才突然一笑,道:“讲趣闻时要分意境心境,讲的人听的人才觉得有意思。小蛮姑娘,今日我心情不算太好,改日心情好时再听不迟,只是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没心情就好。”

  我正好还没想出合适的笑话,遂暗松口气:“自然不会心情不好。”

  赵泽皓收笑看向赵泽珏:“父皇旧疾突发不能理朝,西越在北奴的暗中支持下不断出兵扰击边城,现在边城数县告急的文书堆满案头,三弟却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我心里很难过。”

  刹那间,赵泽珏脸上现出惶恐:“皇兄恕罪,没有朝臣向我透露过这些,臣弟还不知道已经危急到这种地步。”

  我清楚地捕捉到赵泽珏黑瞳深处跳跃的两簇火焰,我知道,那是隐忍的不羁。

  赵泽皓默盯着赵泽珏一阵子:“想是那些朝臣知三弟无心朝政,并非刻意隐瞒。”

  赵泽珏面色稍缓:“那就偏劳皇兄费心了,臣弟前几日在宫外寻得一幅好字画,那日未带足银两,只交了定金,若今日不过去交齐所欠银两,估摸着就买不到了。”

  赵泽皓脸上虽笑着,眼里却全是轻蔑:“人各有志,相较其他皇子对朝政的关心,你还是更喜欢琴棋书画。”

  两个人都在假模假式,我在心中暗自腹诽,想比谋略心机,你们想怎么比就怎么比,拉上我看戏做什么!

  红日完全跃出云层,顷刻之间,映红两面湖。我心中大急,匆匆向两人请退:“两位王爷,民女告退。”

  赵泽皓笑着颔首后看向赵泽珏。赵泽珏浅浅一笑,道:“皇兄,臣弟也去了。小蛮,相请不如偶遇,一起走吧。”

  我点点头,两人一同举步前行。未行几步,赵泽皓的声音又响在身后:“小蛮姑娘,赵道长为我父皇的病痛费心了,改日本王必亲自面谢。”

  我看向赵泽珏,他仿若没听见赵泽皓的话般,面无表情缓缓而行。我心里一阵厌烦,头未回,扬声道:“师公的事与我无关,你要面谢,直接找他便是。”

  赵泽皓未出声,似是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王继恩却看不惯我的无礼,在身后轻哼道:“好一个胆大的丫头,回王爷话竟不回头,实在是……”王继恩话未说完,赵泽皓冷声截口:“小蛮姑娘乃是皇家贵客,不得无礼。”王继恩迭声应是。

  赵泽珏淡淡看我一眼:“皇兄从未这么被人抢白过,你不害怕?”

  我瞪他一眼,轻哼道:“我为何要怕?我既非他的臣子,又不需仰仗他升官发财,师公为你父皇治完病,我跟着他老人家就出宫了。况且,我又没说错,他想道谢直接寻师公便是。两只狐狸斗心思,我却被无辜牵扯其中。哎,我什么时候讲笑话给你听了?”

  赵泽珏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道:“狐狸?真亏你想得出来,敢这么说我和皇兄的,你是第一人。”

  我瞪他一眼:“只不过,后面那只锋芒早露,称之为狐狸未免抬举他。至于身边的这只嘛……阴谋诡计全隐藏在盈盈笑脸下,称之为狐狸才真是实至名归。”

  他慢慢收笑,黑瞳裹在我脸上:“表面看似娇憨,原来也是心有七窍,是我走眼了。小蛮,你多大了?”

  心中的懊恼刹那间烟消云散,我笑着揶揄他:“哪有男子擅问姑娘家年龄的,你不是连这些都不懂吧?还有,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隐藏得这么好,为什么承认自己耍阴谋诡计,做这么冒险的事,你不怕吗?”

  赵泽珏笑而不语,直到我们出了宫门,他仰望一眼半空后突然低头,盯着我:“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从小到大,我还从未走过眼。”

  我气笑出声:“你的意思是,你刚才说的走眼是假,其实只是想知道我的年龄?”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愣了一愣后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出来这么早,肯定没吃早餐,我们先去寻个点心铺子,可好?”

  这么早出宫就是为了阿桑新做的栗粉饼,况且,身后还有自出宫门就暗中跟上的咄贺一,我脑筋急转,怎么样才能不着痕迹拒绝他。他是南鸿皇子,我不能让他知道咄贺一的落脚处。

  赵泽珏却警觉异常,我凝思细想对策的工夫,他突然转身朝咄贺一望去。咄贺一反应奇快,信步拐进路边铺子里。

  我心里不痛快起来:“你不是要买字画吗?你忙你的去,我随便逛逛就回宫了,你不必管我。”

  “不是我耽误你了吧?”

  我掩饰地轻咳一声:“没有没有。对了,你不怕我告诉师公?师公与皇上日日见面,万一一不小心说漏嘴……”

  他淡然一笑:“你刚才也说了,你师公走了,你便随着去了。你有没有机会说,再说陈道长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

  “我师公是什么人?”我坏笑。

  “赵道长是不沾俗世的隐君子,不喜富贵,不恋繁华。只喜欢游于山水间,怡情自乐。若不是顾念父皇的身子与江山社稷百姓疾苦有关,他万不会踏入皇城半步。师公如此,徒孙也定非凡人。”

  他不是不怕,他之所以承认不过是偶尔流露出来的真性情下的真心话。他那些夸赞,师公受之无愧,而夸我的那些,无非是想堵我的嘴。

  赵泽珏瞅我一眼:“怎么不说话?”

  我皱皱眉:“不知从何说起。”

  他笑了:“那就从你感兴趣的说起。”

  我略微犹豫一会儿:“我若一不小心说出惹你生气的话,你不能翻脸。”

  他点头。我道:“你父皇登基后并没有做出可以流芳百世的丰功伟绩,我师公为什么要每年来宫里为他医治?”

  赵泽珏面色不悦:“你这丫头确实胆大了些,以后这类大逆不道的话万不可再说。陈道长之所以肯来为父皇医治,只是念及五十多年的动乱混战在皇伯伯手中结束,父皇身体安康,国家才不会再次发生动乱,百姓才能过上太平的日子。说到底,道长只是为了天下百姓才救父皇的。”

  “从高粱河回来,是不是也是师公救他的?”

  赵泽珏皱眉:“不说他是我父皇,就说你张口闭口称皇上为他。小蛮,你是真不知道轻重,还是恃宠而骄?”

  “你刚答应不翻脸的。”我小声嘟囔。

  他愣了一愣后无奈轻叹道:“我是为你好。不错,从高粱河回来,若不是道长相救,我父皇很有可能会不治而亡。”

  若没有师公救治,赵光耀若真的不治而亡,赵德佑就不会死,赵德睿也不会诈死,娘亲也不会有今日的苦痛。突然之间,我有点迷茫,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因为憎恨赵德睿而后悔?

  “怎么了?”

  我压住心底涌出的苦楚:“没什么!”

  他若有所思抬起手臂摸我的额头:“你面色不对,莫不是身子不适吧?”

  我打开他的手:“男女授首不亲,手拿开,别损我清誉。”

  “不是身体不适,肯定是与刚才的问话有关。老实交代,我父皇是不是陈道长救回的与你有什么关系?”他语调刻意轻松。

  “我只是觉得万事都有利弊,师公救回了他,就等同于间接害了一些人。”话刚出唇,我就后悔起来,和他似乎还没有熟悉到谈论这种事的程度。

  果不其然,他脸上有些微怒:“小蛮,你一定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他’不仅是当今天子,还是我的父皇,无论是我,还是这天下任何一个臣民都可以以大不敬治你死罪。”

  我掩饰住内心的真实情绪,努力挤出一丝笑:“一时口误,我胆小,别用死啊活的吓唬我。”

  他突然抬臂,扳着我的肩,凝视着我的眼睛:“天子之怒,血流成河。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再口误失言。”

  路人纷纷侧目,我忙不迭后退一步:“你放心,不会再口误。”

  “小蛮。”挎着食盒的阿桑似是不相信我当街与男子面对面四目相望,微张着嘴呆呆站在对面望着我。

  “你今日出宫是会朋友?”赵泽珏不着痕迹走过来,站到我身边。

  阿桑秀目怒视着赵泽珏。

  赵泽珏一头雾水看向我,不明白身姿英挺气态俊逸的他为何会招阿桑怒目相向。

  我朝向阿桑招招手,阿桑目光冷厉盯一眼赵泽珏,走过来轻声埋怨道:“说是来吃栗粉饼,奴婢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谁知左等右等不见小姐你前来,奴婢就提着食盒出来找你,总害怕你路上出什么意外。你可知道,若小姐你出了什么意外,奴婢怎么跟少爷交代。”

  赵泽珏的目光里多了丝探究。

  这丫头平日里聪明伶俐,今日怎会在赵泽珏面前说这么多?我皱眉望向她,却见她双眸流转,悄悄打量赵泽珏脸上的神色变化,我猛地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升起丝尴尬:“我知道你心疼我,好了吧!阿桑,他是和我一起出来的,估计也没有吃过这种糕点,我们寻个地方让他也尝尝鲜,可好?”

  “城门外倒有个好去处,小姐可想去瞧瞧?”

  “你以前都叫我小蛮的,还是叫我小蛮吧。”

  “你是主,我是仆,阿桑怎能以下犯上。”阿桑是生于北奴长于北奴的南鸿人,南鸿话说得十分流利,声调却和南鸿境内的南鸿人不同。

  赵泽珏眉间隐蕴惊疑,目光在我和阿桑身上游移。

  阿桑觉察到异样,脸上显出懊恼,再也不敢乱开口。

  我虽不惧赵家人,却担忧咄贺一一行的安全,心思急转想弥补之法。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直到走出城门,突然反应过来不用弥补什么,也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只要以后不跟他一起出宫,不让他有机会见咄贺一一行也就罢了。心思一定,浑身轻松。于是,笑容越发灿烂,声音越发明快。

  三缄其口的阿桑看破我的心思,也放开心中顾虑开了口。

  赵泽珏摇头轻笑,似是不明白我为何这么容易开心,其实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自来汴梁我脑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消除,想不快乐都难。

  汴梁城外,护城河畔。

  柳荫浓密,河水湍急。微风一吹,暑气立无。

  我边吃栗粉饼边夸阿桑:“你做这个的手艺可是进步神速,快赶上我娘做的味了。”

  阿桑笑道:“那是自然,少爷临走时交代了,要我好好侍候你。若你最喜欢的栗粉饼都做不出,那回去时我还有什么脸见少爷。”

  我心中一涩,不由自主瞥一眼不远处装作赏景游玩的咄贺一一眼。

  赵泽珏目光看似落在河面上,其实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忽略:“那位仁兄一路跟来,可是保护你的?”

  我一惊回神,忙看向他,他却依然看着河面,并未回头。因为他,我和阿桑今日的计划全部泡汤,这也就算了,他时不时口出惊语却让人心烦。我不想再这么下去:“那是家仆,襄王出宫不是为了买字画吗?我和阿桑正好也有事情要办,就此别过。阿桑,走。”

  阿桑拿起食盒,尾随我向城门走去。

  赵泽珏急走几步赶上来:“小蛮,刚才是我多事,你别生气。”

  我步子不停,冷笑道:“民女没有生气。民女是真有事要办,襄王请自便。”

  赵泽珏面带歉意停步:“那改日我再找你。”

  “不必……紫漓。”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袭紫衫,面若寒霜,撩眉入鬓,此时,正带着四名白衣少女向城门而去。她不是丧生在赵府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

  阿桑狐疑地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待看清是紫漓,手一抖,食盒落在地下。她丝毫不觉,伸手指着城门,南鸿话结巴得不成句,改用北奴话颤音道:“是那个恶女人。”

  咄贺一显然也发现了紫漓,但脸上神情并不惊诧。我压下隐怒,望向静静打量我们几人神情变化的赵泽珏:“襄王,能否先行一步。”

  赵泽珏轻轻点头:“若需帮忙,请随时开口。我先行一步。”

  我强自镇静:“多谢。”

  赵泽珏微微一笑,背负双手,向城门缓步而去。

  阿桑满脸紧张望着我:“那个恶女人为什么会来汴梁?”

  阿桑知道我是因为紫漓而来南鸿境内,韩世奇历经万难才找到我,这让她内心对紫漓充满了恐惧,我明白,却没有解释的心情。我再也忍不住,怒盯着走来的咄贺一:“她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你们还瞒我多少事?”

  咄贺一恭恭敬敬朝我行一礼:“姑娘,王爷绝非有意瞒你,只不过想让你活得轻松自在些。”

  我气极反笑:“事事被蒙在鼓里就能轻松自在了?如果这样还不算有意瞒我,那到底怎么样的隐瞒才算是有意?”

  咄贺一又朝我行一礼:“姑娘容属下详细说与你听。来汴梁之前,大王命小王爷出使西越与李继镔商榷今年夏秋的对南鸿政策,可小王爷不放心你只身前来南鸿,好在大王和小王爷自小要好,自然知道小王爷心思,另行委派了旁人前往西越。”

  闻言,我心里的火气虽慢慢消散,但心里还是不舒坦:“那与紫漓有什么干系?”

  见我面色稍缓,咄贺一松口气,道:“大王自登基已有十多年,如今虽已成人,朝事依然是太后说了算,大王手中没有实权。太后极信任韩大人,只要是韩大人参议过的政事大王都无法推翻。还有朝中那些武将多是太后提拔的,不说旁人,就连府中王爷都听太后的,并不买大王的账。大王需要有自己的人,也需要向朝臣证明他的能力。”

  又是朝中派系斗争,不同于南鸿皇室中的兄弟之战,北奴的居然是母子之战。我心里隐约明白咄贺一话里的那些话,却又不敢肯定自己想的就是对的。

  咄贺一笑容苦涩:“小蛮姑娘冰雪聪明,必会明白小王爷的用心良苦。”

  我沉默一瞬后看向正收拾地上糕点的阿桑:“阿桑,你回去再做一些栗粉饼,我想给师公带一些进宫。”

  阿桑点点头,提着食盒离去。看阿桑走远,我才开口:“大王想让宏光联合西越攻南鸿,如果达成既定目的,一扬威风后的宏光很有可能获得部分兵权,即便太后那边的朝臣不满,也不敢明着与你们王爷为敌。至于你们王爷,就是明白其中玄机,也不会阻止自己的孙子建功立业。”

  咄贺一满脸赞赏:“不错,王爷根本不会挡小王爷的路。其实,大王还有层意思,宇文斜轸和宇文沙这些武将唯王爷马首是瞻,他们不反对,太后和韩大人即使心有不甘,亦是束手无策。”

  “之所以放走紫漓是因为你们大王想铲除幽月宫,他想铲除东丹后人这一隐患,他想用这个政绩向朝臣证明他的能力。你们大王也许并不是因为和你们小王爷要好才放他前来。”我越往下说越心惊:“你家小王爷和紫漓做了什么交易?会不会对我娘亲不利?”

  咄贺一见我神色紧张,连忙摇头:“小王爷着手安排这件事时没料到夫人会入幽月宫,那日紫漓假死是为了消除追捕夫人的中坚力量,而且,只有那些力量消失她才有机会与小王爷细谈。”

  难怪那日紫漓神情颇为古怪,赵光耀骤然出声,第一个出手的人居然是她。现在想想,她的意图无非是想让她带来的十人腹背受敌,赵光耀这么一叫,打乱了她的计划。

  宇文宏光和我同住翠景园,他何时和紫漓商议的这件事?我竟然丁点不知。细细思索一会儿,依稀记起一个月夜,云狼二十骑之中的人曾到过宇文宏光房中,应是通信之人。

  来龙去脉我虽已清楚,但紧紧揪着的心依然放不下来,皱眉轻哼一声,道:“瓦解幽月宫虽不是明刀明箭在战场上厮杀,但难度更高,你家小王爷如果能一举铲除幽月宫,可真是能扬名立万了,只是,以前没有料到我娘会入宫,现在知道了,你家小王爷有什么打算?”

  咄贺一道:“小王爷在去嵩山的途中将这件事的始末告知了夫人。至于夫人如何处置了紫漓,现在的紫漓是不是幽月宫的人,属下还真不知道。”

  幽月宫刑法严苛,对待反叛之人手段残酷异常,紫漓毫发无伤应该还在幽月宫。显然娘亲并未把此事说出,只是紫漓一心想离开,宇文宏光这条路走不通,她会不会找其他门路?

  这么一想,本略感宽慰的心又紧揪起来。我该怎么做?也许,是该去陪娘亲的时候了。想到这里,转身就往回走,离开前应该和师公道个别。

  咄贺一叫住我:“小蛮姑娘,不要怪小王爷。不说他北奴王族的大好男儿,为国尽力义不容辞。就说王爷是太后一手提起来的大将军,太后会一天天变老,会驾鹤西游,那时候掌握朝政的大王会怎么对待王爷和王府?小王爷这么做并不是想扬名立万,跟着大王是他保全王府三代人和众多家仆的唯一出路。”

  我如遭雷击,无论是出使西越还是暗中运筹帷幄欲铲除幽月宫对宇文宏光和王府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不仅关系着王府的未来,还关系着王府众人的生死存亡,我的的确确没有责怪他的理由。

  咄贺一沉默许久:“属下恳求姑娘,还是找机会劝夫人离开幽月宫吧。”

  我问:“这是你家小王爷的意思?”

  咄贺一摇摇头:“跟小王爷无关,是属下的意思。夫人只有离开幽月宫小王爷才能进行他的计划。”

  “你是说我娘只要在幽月宫,你们小王爷就不会动手,即便是违背你们大王的意愿。”

  咄贺一点头:“不错。小王爷凡事以你和夫人的安全为先。”

  我面色平静默立原地,心里却掀起万丈波涛,脑中不由浮现出他的面容,他笑、他怒、他失望、他不甘……我不想娘亲一直在幽月宫,也不想王府中慈爱的阿奶有任何不测,更不想辜负宇文宏光的用心良苦。只是,事关娘亲,必须思虑周全才能实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咄贺一失望了:“是属下擅作主张,让姑娘为难了。”

  我赶紧摇头,道:“我也不想我娘一直在幽月宫,但不能不顾及她的安全。”

  咄贺一笑涌满脸:“属下谢谢姑娘。”

  我边往城门方向走边问:“你家小王爷许了紫漓什么?”

  咄贺一回答:“如果她暗中除去追捕夫人的那些人,并做瓦解幽月宫的内应,小王爷会在北奴给她一重新的身份。”

  我没有猜错,自由是她最渴望的。

  

继续阅读:第十五章 襄王有意 蛮女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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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月锁相思(全两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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