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大学很了不起吗?”陆萍反问,上下打量宋晚,眼底讥讽愈甚,“听说你们村子连电都没通,你个土包子不会大字不识,连清北大学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吧?”
她旁边,短发女人一唱一和。
“肯定是了,不然什么人能说出这种话?”
“萍萍你消消气,没必要跟他门这种人争口舌之快,清北大学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就在那里放大话。”
宋晚睨了她们一眼:“我确实不知道清北大学的门朝哪开。”
“你们知道?这么说,你们是工农兵学生了?”
她嗤了一声:“我当工农兵学生都经过组织上的考验,不论个人素质还是修养,都该更强。”
“没想到组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出来你们这两条漏网之鱼。”
陆萍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宋晚掏出清北的录取通知书,在所有人面前展开,上面鲜红的清北二字鲜艳明亮,映入所有人眼帘,“你朋友说得对,何必呈一时的口舌之快呢?反正我们清北还会再见。”
陆萍不敢置信,声音尖利。
“清北录取通知书?不可能!你这种土包子,怎么能考上清北?”
“没有什么不可能。”宋晚接着拿出陆烬的录取通知书,两份摆在一起,明晃晃摆在所有人面前。
在场众人脸上都臊得慌。
他们以为的盲流,原来是清北大学的新生?
能考上清北的,可比工农兵大学生有真材实料多了。
他们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这下连和宋晚打好关系的可能性都没了。
宋晚扫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陆萍身上。
“我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却被你一口一个土包子喊着,很有意思吗?”
“上级都说了,劳动人民最光荣,下乡最光荣,呼吁知识分子下乡劳作。”
“可我们这些,像杨白劳一样朴实的农民在你眼里,只是土包子,那你觉得什么人才该光荣?”
“是小资,是地主,是剥削我们劳动人民辛勤果实的黄世仁、周扒皮吗?”
“你的思想坏了!”
当头棒喝!
最后这句话掷地有声,宛若一道警钟敲响在每个人心头。
再看陆萍,先前对清北大学生的滤镜全没了,只剩下怀疑和审视。
这年头人们最重视思想。
才经历过至暗的那几年,虽说如今恢复高考,但思想哪是说放开就刚开的,稍有点风吹草动便是风声鹤唳。
短发女也吓得不轻,悄悄拉开和陆萍之间的距离。
陆萍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孤立无援。
面对这么多异样的目光,她也不敢再称宋晚是土包子,哼了两声。
“牙尖嘴利,没点真本事。”
嘴上没服软,声音却低了八度,再也不敢像先前一样,当着一车人的面骂陆烬是废物,以及宋晚是土包子了。
宋晚就当没听见,转身才坐下就对上一对亮晶晶的眼。
方芳崇拜地看着她。
“你是清北大学的?好厉害啊!高考那么难的题,你还能考上清北。”
方父语气也是羡慕,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和自豪。
“俺们也是去京城上学,芳芳考上了京城的大学。”
“就是离得远,京城俺们一个人也不认识,也不知道她那个学校,离清北近不近,要是离得近,能不能麻烦你们多照顾一下?”
“也没啥,就是孩子没出过门,怕她没个说话的人。”
“要是不行就算了…”
方父声音越说越低,局促不安地一直搓手,觉得自己要求很过分。
宋晚却大大方方同意:“好啊,我和芳芳一见如故,本来就想着交个朋友。”
方芳惊喜:“真的?”
宋晚点头笑了:“这种事还能有假吗?”
“你在哪个学校,什么专业?我们留个班级姓名,之后好联系。”
严格说来,还是多亏了方芳,她才能靠认识红菇,挣到重生后的第一桶金,当然不会拒绝对方这么个要求,更何况前世在医院,两人的关系就不错。
身为七十年代末的大学生,本该前途无量。
如果方芳之后没发生那件事,应该也不会落到后来受刺激,成了精神病。
绿皮火车速度不快,到京城的路,走了几天才到。
这个期间宋晚和方芳相谈甚欢。
陆萍特意躲着他们,倒没什么交集,相安无事。
火车到站,陆萍的声音在车门处一晃眼便消失不见。
几人找到一辆人力三轮车,方父帮宋晚将陆烬扶上去,才带方芳离开。
“行不行?”宋晚摆弄陆烬的腿,为他找更舒服的坐姿。
陆烬情绪不高,盯着无知觉的双腿。
“我又拖累你了。”
宋晚一掐腰:“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过日子不就是这样?两个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总能过好。”
“现在还能伺候一下你,我还怕等你腿好了,嫌弃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挑,手无缚鸡之力呢。”
“怎么会?”陆烬急急反驳。
宋晚白他一眼:“那你就别乱伤风悲秋了,快拿好东西,我们赶紧去学校报到。”
“一个大男人,做事哪能那么磨叽?”
她风风火火地,告诉三轮车师傅。
“去清北大学!”
“得嘞,咱们出发…”
还没蹬上三轮,前面走来一个中年女人,脚步踉踉跄跄的。
不等三轮启动,女人忽然眼睛一翻,晕倒在地,正正倒在三轮车下。
“哎哎哎~这是干啥?无缘无故的,你倒这里干啥?我可没撞你!”
三轮师傅急着证明清白,向周围人解释一声,就要绕过女人离开。
“等等!”宋晚叫住三轮师傅,下车一看。
躺在地上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轻了,但岁月不减风貌,风韵犹存,观其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一个没钱碰瓷的。
不过如今女人脸色和嘴唇皆发白,看起来状态不好。
三轮师傅开口催她:“你到底走不走?在这儿耽误时间,你又不是医生。”
“再说了,我碰都没碰她,她肯定是要讹我!”
“先等一下,耽误的时间按一分钟一毛钱算。”宋晚看两眼,上手把脉,心中有了判断。
是低血糖。
她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放进女人嘴里。
不到两分钟,女人睁开眼。
在得知是宋晚救了她后,她连连道谢。
之后毫不停留,向着火车的方向转身就走。
三轮师傅:“看我说的,你就不该救她,好心没好报吧?”
宋晚没放在心上:“算了,师傅我们走。”
几人走得急,没有看到。
被救的中年女人在火车站找人,来来回回询问其他人。
她说:“你们见到一个二十出头,穿着牛仔喇叭裤的女孩吗?”
“她叫陆萍,是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