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
宋晚碰到陆大丫，对方步履匆匆，脑袋低得很深，比昨天见到时还要深，低得看不到脸。
要不是衣服还是昨天的衣服，很有标志性的男式衣服，她还认不出对方呢。
想到昨晚对方收到包子时，亮晶晶的眼眸。
宋晚心头一动，打了个招呼。
“大丫！你去干啥呢这么急？”
陆大丫像是没听到，不仅没停下，反而走得更快了。
宋晚见状追了几步，拦在对方身前：“大丫！”
陆大丫低下的头不肯抬起。
宋晚看出端倪，弯腰向上看。
一张青肿的脸映入眼帘。
陆大丫的脸不知怎么回事，肿成一片，两只明亮的眼睛，如今被挤得只剩两条缝，看起来有些滑稽。
宋晚却一下子揪心。
“这是怎么弄的？”看着就疼。
陆大丫缝里的眼睛乱瞟，声音闷闷的。
“我…晚上我回去时天黑，没看清，撞树上。”
宋晚又看了两眼，蹙眉：“这可不像撞的。”
“就是撞的，”陆大丫快速说完，一哈腰，“宋晚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走，先说清楚，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宋晚一把抓住她手臂，阻止她。
陆大丫神情扭曲了一下，面露痛苦。
宋晚觉出不对，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便拉开她的衣袖。
看到陆大丫露出的胳膊，宋晚倒吸一口冷气。
她从来没见过伤这么多的胳膊。
新伤加旧伤，层层叠叠。
有烧伤，藤条印，绳子捆过的痕迹，以及钝器伤等等。
疤痕一片，青青紫紫。
难以想象，仅仅一个胳膊便这么多伤，大丫身上该有多少。
即便是当年，赵丽华为了博取她的同情，特意让她看的背上的伤，也没有这么多。
宋晚眉头蹙起：“谁打的？”
问句刚出，她心中便有了答案。
新伤还有可能是偶然被人欺负，可那些一看就是旧伤的地方，只有经常接触的人才能造成伤害。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陆老六！
陆大丫放下衣袖，眼神躲闪不敢看宋晚。
“我得走了…”
宋晚再次拦住她，不由分说把她往家里拽。
“我那里有药膏，给你上点药。”
陆大丫拒绝，反抗，站在原地不动。
奈何她实在太瘦弱。
宋晚拽住她一个用力，她便不由自主跟着走了。
两个人一个挣扎，一个硬拽，路上引得好几个村民定睛观看。
人都走远了还在讨论。
“陆大丫咋惹到宋晚了？”
“我也不知道，看来事情不小，这是要拽回家，全家人打呢！”
“陆大丫那小身板，能经得起这么打吗？”
“老天爷啊，以后这宋家可不能得罪，尤其是宋晚。”
宋晚不知，拽个人上药，在村里都能被传成这个样子。
此时她已经关上门，看到陆大丫身上全部的伤。
饶是做足心理准备，看到的那刻仍是被惊了一下。
陆大丫整个背都肿了，又红又肿，有些地方渗着血，望之骇人。
上药时，她的手都忍不住发抖，动作一轻再轻。
她知道，如今这个时代，打孩子的现象很常见。
即便是她，小时候调皮时，屁股上也挨过几个不轻不重的巴掌。
可她没想到即便伤成这样了，陆大丫仍习以为常似的，上药时一声不吭。
她更不知道的是。
感受背上冰凉的药膏，陆大丫内心愧疚极了。
遇见宋晚前，她才从陆泽家出来。
为了两个妹妹，她按照陆老六的话，一五一十告诉陆泽了。
她把屎盆子，扣在宋晚身上，可对方不仅不知道，还对她这么好。
奶奶在世时，也没对她这么好过。
挨最毒的打都没哭过，陆大丫却在身后轻柔的手指抚摸下，眼含热泪。
宋晚只当她疼哭了，手僵在原地。
“我弄疼你了吗？对不起，我再轻点。”
陆大丫的泪夺眶而出，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煎熬。
“对不起，我…”
“姐！大姐！”
院里传来声音，陆二丫和陆三丫闯进来，看到靠墙站的陆大丫，明显松口气。
“姐，你没事吧？”
她们警惕地看宋晚一眼，不动声色把陆大丫护在身后。
陆大丫还没说话，宋晚便露出一个笑，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
“都来了？来的正好，你们一起吧。”
“啊啊啊！”两个丫头吓得抱头大叫，在屋里乱窜。
恰好有两个村民路过宋家，听了一耳朵，脸色大变。
“太可怕了，快走快走，别多管闲事。”
关于宋晚的传闻，又多一个。
好说歹说，陆大丫才拦住她们。
尖叫声消失后，墙边又多两道身影，三人从高到低排排站。
三个丫头都瘦得皮包骨，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
其中陆大丫伤势最重，二丫次之，三丫最轻。
可三丫胸口一个青紫脚印，尤其需要注意。
本来宋晚想让她们躺炕上，更方便一些，只是三人担心弄脏她的炕，死活不肯上去，最后只能排队站墙根。
上完药，她本想留三人吃饭，奈何三人态度坚决。
她只得作罢，想着她们还有昨晚的包子，应该够吃，便将药膏递给她们，嘱咐她们回去后继续抹药膏。
三姐妹离开宋家，齐齐松口气。
陆大丫问两个妹妹：“你们过来干什么？”
二丫不好意思解释：“听村里人说，你得罪宋晚，被她拉到家里打，我才着急过去。”
陆大丫哭笑不得：“宋晚姐人很好，我们昨天吃的包子就是她给的。”
“我就说呢，包子和我吃到过的宋家包子一样，”三丫舔舔嘴唇，摸摸肚子，“可惜包子被爹拿走，吃不到了。”
三人尽皆陷入沉默。
可又能怎么办呢？陆老六是她们亲爹。
这是她们的命。
她们只能受着。
……
另一边，陆泽家。
陆大丫走了很久，他仍坐在原地，似笑非笑看着赵丽华。
“过去你说二麻子没得逞，我信了，今天你找人来证实不说，还说是宋晚指使的二麻子，是把我当傻子？”
“怎么会？”赵丽华委屈得两眼含泪，“我被二麻子逼迫在前，和你在一起在后，我当时是不是第一次…你不知道吗？”
前段时间，赵丽华在宋家坐月子，把自己养得油光水亮，比怀孕时好了不知多少，总算恢复一些少女时的光彩。
此时她这么一哭，梨花带雨，含羞带怯的，看得陆泽身上的怒火逐渐转成邪火。
赵丽华趁热打铁：“知人知面不知心，宋晚也就面上看着光鲜亮丽，每天一副无辜的样子，背地里怎么样，她能让其他人知道吗？”
“不然为什么我过去和她关系好，最后还是闹掰了？”
“这次的事不也是吗？你觉得老拐子他们，为什么这时候找过来？刚好是宋晚被村里人说闲话的时候？”
陆泽：“你是说…他们是宋晚找来的？”
赵丽华引导：“你认为呢？”
陆泽若有所思，眉头紧蹙。
“宋家，欺人太甚！”
人们只愿意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比起戴绿帽子，给别人养孩子，显然这个答案很容易让人接受。
他摸摸胸前玉佩。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认亲，只是他只知道对方姓陆，在京城，没有其他信息，贸然过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看来寻亲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赵丽华见状，长舒一口气。
这次的事总算过去了，只是答应过陆老六生儿子，看来以后还有的麻烦。
二人心思各异，却默契地关上房门。
不一会儿，屋里传出咿咿呀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