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我都一直记得商子齐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那一刻，我的整个天空都仿佛一瞬间暗了。
直到救护车赶到，直到去了医院，一路上，身边熙熙攘攘的声音，商子暖抱着我失声痛哭，俞承稷眼眶通红的安慰我，试图打我可是我已经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连林玉清情绪失控试图打我的那一瞬，我都很平静的闭上了眼睛，虽然最后还是被商老爷子拦住了。
但是那一刻，我却忽然有些明白了，很多天前，我在盘山公路差点死掉的那一晚，商子齐被我爸挥了一巴掌时应该也是这样觉得自己罪有应得的心情吧。
我只是觉得头好疼啊，这些噪音吵的我头疼欲裂。
心里就像是被一把巨刀回来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那里在挂着猎猎回响的寒风。
痛的我连一句话都不想说，直到医生的声音出现。
他告诉我们，商子齐因失血过多而重度昏迷，但是因为生存欲望很强烈，所以大脑还并没有死亡，也就是说，如果三天内，他能够靠自己醒过来，一切都还有的救，不过这样的概率在医学上很小很小。
不过到了现在，就算是渺茫如尘埃的奇迹，也足以成为支撑我活下去的一根救命稻草。
只有有希望，那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那三天，是我人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三天。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过的无比煎熬，我守在ICU病房外，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合一下，期间好几次商子暖他们劝我去休息我都拒绝了，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一旦合眼，再次醒来时，病房里的人就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既期盼着他的苏醒，又恐惧着时间的流逝，我害怕到了最后一天，他依旧无法醒来，那就意味着这一次，商子齐真的要离开我了。
虽然是在ICU病房，但每一天，我都会被允许穿上消毒服进去看望他十分钟。
于是，这每一天的十分钟就成为了我最奢侈的念想。
我十分珍惜这十分钟，我每次都会靠在病床边，跟商子齐说很多很多的话，把我们之间的回忆告诉他，将我们以前的故事讲给他听，我想，如果他能听到我的声音，一定不会舍得离开我的。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他却依旧没有醒来，所有人眼里希望的光芒都渐渐暗淡了下去。
在长久的沉默后，商老爷子甚至冷静的选择筹备后事。
“汤宝，去年你出车祸差点死掉的那一晚，我和子齐说过一句话，现在，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个人有个人的命，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但如果过了今晚，他还是醒不过来，那这就是子齐他命里的劫，不怪任何人，更不怪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腿上的手却握越紧，直到握成了一个拳头，直到指节发白。
“不，我不同意……”
子齐他怎么会死呢，如果他真的醒不过来了，那我的人生又有什么继续的意义呢。
我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都像是被瞬间掏空，努力的撑着椅子想要站起来，刚站起来，眼前就是一黑。
再次醒来时，我的身边围绕了许多人，其中当属林玉清表情最为复杂，但是我早已没有心情在意这些了。
商子暖激动的眼眶泛红：“汤宝你醒了？”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在场的这么多人只有俞承稷看懂了我想说什么。
他眼神暗淡的摇了摇头：“他还没有醒。”
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自己这几天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到了现在马上就要支撑不住的断裂。
可是下一秒，商子暖的话，却让我浑身为之一振。
她握住我的手。
“汤宝，你知道吗？你有身孕了，三个月。”
什么？我豁然的睁开了眼睛。
商子暖激动的流下了眼睛。
“真的，我没有骗你……”
看着我呆愣的模样，一旁的俞承稷连忙解释。
“子暖没有开玩笑，是真的，医生说了，你就是因为这两天太过操劳动了胎气，才会晕倒的，你听话，好好休息，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吗？就算是为了孩子……”
商子暖拼命点头，眼泪也跟着滴落。
“嗯，这是你和我哥的孩子啊。”
孩子？
我一只手覆上小腹。
子齐的孩子吗？
半响，我只感觉像是在回应我一样，有什么神奇的温度隔着我的皮肤落在我的手上，流淌至我的全身。
让我忍不住浑身微微颤栗，一滴清泪从眼角滴落，我再也控制不住的失声而泣。
窗外天蒙蒙亮，ICU病房里。
我坐在商子齐身边，拉过商子齐的手放在了我的小腹。
我听见我的声音哽咽。
“子齐，你知道吗？我们有孩子了，真的，医生说已经三个月了。”
我一边流泪，一边笑。
“你说会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呢，我觉得肯定是个男孩子，长大了以后和你一样调皮一样聪明，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千万不要像我，像我一样那么笨，到了现在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握着他的手，轻轻的低下头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
“子齐，你知道吗？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但我相信，他一定是上天给予我的礼物，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无论你醒不醒的过来，我都会把他生下来，我会好好将他养大成人，等他长大了，我会给他讲我们之间的故事，告诉他，他的爸爸是全天下最好的丈夫，告诉他其实爸爸不知道，妈妈早在第一眼见到爸爸时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告诉他，以后如果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要像妈妈一样，等失去了才后悔莫及，等到我死了，再让他把我们的骨灰葬在一起。”
“所以子齐，你放心，这一次，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一定会坚强的活下去。”
眼泪无声坠落，滴在了身下人胸口的位置。
某一瞬，我似乎感受到了贴在我小腹上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我以为是幻觉，直到我抬头一看……
我落入了一双湛黑色如同墨玉般的眼睛，这双眼睛，就如同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在商家老宅看到的那个少年一样，藏着漩涡。
我只看了一眼，就此沉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