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还有喜欢的吗?”南宫错伸手指向一旁,那里,许多小姐丫鬟都忙着挑选乞巧用的物件,不亦乐乎。
苏晚儿捧着祈愿河灯,看了一圈,笑着摇头:“都不及它,我只一眼就看中了。”
南宫错道:“你觉得好,便是最好。”
“可是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去放河灯的吧?”苏晚儿踌躇着挪不动步子。
南宫错道:“没有人规定,河灯不可以今天放,况且我也有些话要向神明祈祷。”南宫错说着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把各色各样的河灯来,“哗啦哗啦”抖了抖。
一个河灯代表一个心愿,南宫错居然拿了这么多。
“你好贪心啊。”苏晚儿嫌弃地冲他摆摆手,转身就走。
那方向正是城中心唯一一条不足十丈宽的小运河。
南宫错分明感觉到她在偷笑。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苏晚儿,乐的开怀。
两个人虽然一个字也没有讲,氛围却是难得的融洽。
苏晚儿想错了,这运河一旁早就挤满了人,河流和缓地淌着,顺东而去。不知载了多少人的愿望。
“这里人也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再放。”南宫错似乎早有打算,不容苏晚儿多说,便腾出手拉着她沿着河道飞快地奔跑起来。
人群渐渐少了,远处的喧闹声却还在继续。
这条河没有尽头,在苏晚儿觉得快要跑不动的时候,出现了一座白石桥,横跨在运河上。
这周围没有什么房屋和人,河道两旁是几乎望不到边的绿地和树木,还有大片大片的秋菊。
“这里没人,他们的河灯总没我们跑得快。”南宫错轻喘着,额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但他笑得很开心。
河道里的确没有一只河灯。
苏晚儿不禁莞尔,摸索出一只素白的帕子来,轻轻地帮他擦汗。
南宫错的身子僵了僵。
“南宫错,你也有这么傻的时候。”
苏晚儿停住动作,慨叹道:“你越是刻意对我好,我越是觉得亏欠你,以后,不要再傻了。”
他们两个人,这些日子都在装傻。
南宫错摇了摇头:“我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除非你心里有人了。”
说到这里,南宫错又换了语气:“我拿它们来,就是为了向神明祈愿。”
“什么愿?”苏晚儿仰着头注视他的双眼,笑眯眯问道。
南宫错蹲下身子,拿出火折子来,把十几只河灯一字排放在地上。
“我只有一个愿望,得你一人心。”
南宫错说这些话时并没有看向苏晚儿,苏晚儿却觉得他浑身都长满了眼睛看着自己,里面全是真挚。
苏府失火那日回来的时候,南宫错告诉她苏木盛夫妇并没有死。
苏木盛不傻,知道钟千客不好对付,干脆舍了如今的一切,跟龙行夜合计行了个金蝉脱壳之计。
他们寝室抬出的只是被烧死的替身,至于他们,早趁着夜半藏起,城门一开,就混了出去。
莺儿燕儿还有那些丫鬟下人,都是真真切切丢了性命的。
苏晚儿起初不相信,用阖府上下几十口性命换他们两人的性命,这确实有些狠毒了。
但后来,不由她不信。
为了活下去,别说是几十条人命,就算是千军万马,都不值一提。
“发什么愣?快来点灯。”
南宫错一嗓子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
“这就来。”苏晚儿在他身旁蹲下,接过他手中的火折子,满怀虔诚地点燃了那朵红莲。
“快放!那边有灯过来了!”南宫错余光看到不远处零星飘过来几只燃着暖光的河灯,催促道。
苏晚儿自然也看到了。
“快!一起放!”她一手拿起自己的红莲,等着南宫错。
“一,二,三,放――”南宫错一手拿了一个,跟苏晚儿同时放进了水里。
苏晚儿又道:“快许愿!”
“这里还有这么多,你帮我放。”
两人手忙脚乱一阵,终于赶在远处的那些河灯到来之前,把跟前的全部放进了水中。
河水汩汩地流着,南宫错学着苏晚儿蹲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时不时偷看她几眼。
片刻功夫,苏晚儿睁了眼看着还在闭目养神的南宫错,没有出声。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醒来。
“好了,我的愿许完了。”
苏晚儿笑道:“恐怕你的愿望太多,把神明都吓到了。”
南宫错率先起身来,笑着拍了拍手:“无所谓,反正我们的河灯在最前边,我们的诉求也会第一时间上达天听。况且,我只有一个心愿。”
苏晚儿还没来得及说话,愣怔了一下。
在他们四周,忽然出现了许多火光。
“怎么回事!我们被包围了!”苏晚儿心下大惊,不安地扫视一圈。
“我们确实被包围了。”南宫错深沉地开口。
“一定是钟千客干的!”苏晚儿顿足道,心下火急火燎,这他也算得到,真是不能小瞧。
南宫错道:“你转过来看看。”
苏晚儿毫不迟疑地转头,一瞬间,南宫错俯下身子,与她嘴对嘴亲上了。
苏晚儿一惊,南宫错顺势一手搂了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脑袋,不肯放开她的唇瓣。
“晤――”苏晚儿又惊又怕,忙伸手去推他,这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心思做这种事!
想到这,她又毫不犹豫抬起脚,却停在了半空中。
南宫错身后,那些星星点灯的火光竟然晃晃悠悠飞了起来,再一看,原来它们全都是被点燃的天灯。
苏晚儿被这壮观的场面所震撼,差点忘记了呼吸。
怎么会一下子飞出这么多?这分明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
南宫错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眉眼含笑,他要送的大礼就是这个。
苏晚儿得了自由,难以置信地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到处都是冉冉升起的天灯。
她和南宫错两人,就站在这中心,如同蝼蚁般渺小。
一瞬间,这里的昏暗被一束束火光照亮,燃烧的烛焰不断在两人微醺的面容上跳跃着。
旁边的幽深的河道中,倒映出星罗密布的夜空。这会儿,一窝蜂似的从上游飘来了许多河灯,与波光粼粼的水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美好的画卷。
苏晚儿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真美!这样的场景即便在梦中她也不曾见过的。
蓦地,南宫错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买下了京城中所有的天灯,并请了金华寺的僧人来念经为玲珑居和苏家的那些亡灵超度,早日将他们的魂魄送往极乐净土,你再也不要为这种事神伤了。”
“这就是我要送你的大礼,你可是喜欢?”
“这样,似乎太铺张了。”苏晚儿内心被暖意包裹着,湿了眼眶。
南宫错不是第一个用心待她的人,却是令她感动最深的人。
南宫错深深看了她一眼,揽过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我只怕你不喜欢,可我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让你开心。”
“我很开心。”苏晚儿低着头抹了抹眼角。
她什么也没说,南宫错却为她费了这番苦心,苏晚儿当下就在心中发誓,他是值得自己以命相酬的第二人。
至于第一人,自然是救她性命的封怀素无疑。
南宫错“嗤”地笑了出来,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让你掉泪,这就是我的罪过了。”
但他心中,却是颇有些得意的。
南宫错近日的所作所为再加上如此诚挚的告白,饶是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
苏晚儿一个转身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一瞬间,她却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惊呆了。
但下一秒,便是南宫错毫不犹豫的回抱。
墨染看着不远处一黑一白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觉得有些扎眼,下意识眯起了双目。
“这位朋友,躲在这里偷看我家主子,是何居心啊?”
墨染一时不察,连青木和清琴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墨染回过身没有说话。
青木抱着剑上下打量他一番,脸上的调笑逐渐消失。
这个人虽然不发一言,却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不好招惹的气息,一身青衣使他他更多了一丝神秘莫测的诡异。
清琴眼中充满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墨染轻轻吐出几个字:“我不想跟你们动手。”
“口气倒不小。”青木嗤笑一声,拔出剑来。
他很久没有如此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墨染压根不想跟他打,万一被苏晚儿发现,可不是什么顺心的事。
他只想暗中护着她就好。
思及此,墨染假意迎向青木,接着虚晃一招,便消失在了暗处。
清琴道:“真是奇怪的人。”
青木悻悻地收了剑,高涨的斗志瞬间消沉下去。他推测道:
“这个人对我们没有敌意,想来是王妃认识的人。”
“那我们要不要去告诉主子?”清琴问道。
“咳咳――”
青木轻笑道:“你要是有点眼色,这时候就不要去煞风景。”
清琴颓丧地“哦”了一声,跟着青木继续巡逻去了。
良久,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才不舍地分开。
苏晚儿抬头望着满天只剩流影的明灯,摇头笑出声来。
“你又笑什么?”南宫错帮她理了理额前的一缕碎发,也笑了。
苏晚儿转身背过手,边往回走边发笑,猜测着一些事情。
南宫错似乎知道她在笑什么,干脆也不再问,快走几步跟在她的身旁。
两人一前一后,不急不缓地踱着步子,直到街市的闹声逐渐大了起来。
“小六,那些放河灯的人都是你安排的吧?”苏晚儿说完抿唇看向一脸无辜的南宫错。
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人,把河岸两旁都挤满了,连一点空隙也没有。
南宫错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被拆穿了。
“果然是这样。”苏晚儿看他反应就知道。
“那个摊主也是你安排的?”苏晚儿又问。
“这你也猜的出来,厉害。”南宫错由衷地夸赞一句。
“你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想干什么?”苏晚儿停下脚步,拦在他跟前。
南宫错唏嘘道:“钟千客称病不朝,蒙来国最近蠢蠢欲动,屡屡进犯西北,大肆试探,皇兄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你胡说,朝中那么多可用之才,钟慕白也算一个,怎么不让他替他爹扛起这个重任?”苏晚儿冷哼一声。
南宫错忍住笑意:“你倒是猜对一点,慕白他也被皇兄点名了。”
“虽然我跟他爹有不共戴天之仇,但钟慕白名义上是我的姐夫,而且,他之前对蓉儿也不错,我也不是要针对他啦。”苏晚儿心情有些郁闷。
她想,钟慕白并不知道蓉儿真正的死因。
“蒙来国人骁勇善战,如今粮草丰腴,自然闲不住想来捞点便宜。但钟千客毕竟名声在外,他们也不敢太过嚣张。”南宫错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所以,钟千客这一病,他们觉得没了忌惮,就要来闹事了?”苏晚儿冷笑两声,又接着说道:“他们只知道星罗国有个钟千客,却不知道朝中卧虎藏龙,还有你南宫错。”
“能得你如此抬举,我心甚慰。”南宫错一本正经地接了话。
“瞧你美的,你的名声早就坏掉了,他们会把你放在眼中?”苏晚儿到底憋不住,笑了出来。
“皇兄已钦点慕白做了主将,我为副将,前几日已经着手往那边押运粮草了。你要知道,向来声名远播的,是主将。”南宫错道。
“可是,钟慕白没有官职,你也只是个闲散王爷,皇上这样做,不会招惹非议吗?”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谁敢非议,那就毛遂自荐上前线去,他们谁有这个胆量?”南宫错一想起早朝时,那些被吓得心惊胆战的文官,语气更加嘲讽。
“你的其他皇兄呢?”苏晚儿不相信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会打仗的。
“钟千客在朝这些年,早把他们的脾性磨得安逸了,除了我和老七,他们个个都是有妻儿的人,谁会为这种事出头?”南宫错一向对那些哥哥没有好感。
想想也对,万一身死,所有的荣华富贵全都成了云烟,妻儿还不知会身处何境。
“那我呢?你要是有个万一,想过我该怎么办吗?”苏晚儿的心中,蓦然多了一丝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