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苏晚儿立在门后问了一句。
“听说狱中的逃犯进了我们客栈,官爷要来搜房呢!”小二急促地拍着门。
“慌什么!我们房里没有什么逃犯,你要是惊扰了我夫君歇息,我饶不了你!”苏晚儿疾声厉色道。
拍门声果然停了。
素霓生笑着咳嗽了两声:“看不出,你也有这善解人意的时候。”
苏晚儿道:“在你面前,我何时没有善解人意了?”
“是我失言,晚儿一直都体贴入微,解我心意。既然如此,你的夫君现在饿了,劳你去找些吃的来吧。”
素霓生侧着身子又轻咳几声。
“那好,乖乖等着我不要乱跑。”苏晚儿望了他一眼,伸手拉开了房门,赫然看见房门外立着几个官兵打扮的带刀男人。
客店的小二恭恭敬敬立在最后,望向苏晚儿的眼神无比歉意。
“这么久才开门,是不是窝藏了逃犯?”
为首的一名大汉瓮声瓮气,上下打量着面不改色的苏晚儿。
苏晚儿眸色寒冰般睨了他一眼:“这里的门窗严严实实,你红口白牙地诬赖我们窝藏逃犯,要是搜不出,又该如何?”
眼下他们这架势,一定是看准了所谓的逃犯已经进了他们房中。
“哼,看你们不是本地人,这店里的外地人所住的房间都要严加搜查。去,你们两个,给我搜仔细了!”那壮汉让开,身后立刻有两个人穿着盔甲按着腰间佩刀上前。
苏晚儿抱臂倚在门框上,伸腿搭上另一扇门:“歧视外地人吗?刚才我已经说过,不准打扰病人休息!”
素霓生听的一清二楚,没想到苏晚儿还有这样的一面,这跟从前的柔弱简直是天壤之别。
嗯,有意思,他也想看看自己是怎么被她保护的。
想到这里,他的面上染了一层胭色,唇畔划出一丝弧度来,身子却不动,只是目光落在了窗上,那里刚才闪过一个人影。
这窗外是一条人工凿成的水池,池边只种了花草。
“姑娘,你若不肯让开,就休怪我们无礼了。”
其中一名男子摘下佩刀举到身前,语带压迫。
苏晚儿冷笑道:“你们尽管试试。”
别说她房中没有什么逃犯。就算有,他们的态度也不够资格进来搜查,况且,素霓生几日来劳累辛苦,好容易安歇一会儿,还要被他们打扰,这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了。
一旁的小二见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嚅嗫着开口:“官爷,小的才来送过水,他们房中确实没有什么逃犯……”
苏晚儿眉头蹙了蹙,这小二在说谎,却也是帮她解围。
“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也知道诬赖构陷罪名不小,几位是想在这动荡的局面下给你们的头儿雪上加霜吗?”
苏晚儿的不留情面如当头棒喝,让领军惊了一惊。
他们一路搜查,还没有哪个敢这样跟他们叫板,再仔细一看,眼前女子虽然年少,却姿容不俗,还有这样的傲气,居然敢威胁他们。
莫非……此女有什么后台也未可知。
想到这儿,他挥挥手,那两人退了回去,他立在苏晚儿跟前,仔细记住了她的模样。
“很好,你很有胆识。”他点头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既然有小二替你们作证,今日,我就放你们一马。”
“我们走!”
他挥挥手,后面的六人随着他去了。临行时,那个领军又回头扫了苏晚儿一眼,心中已有了计较。
小二见他们走远,抹了一把汗。
要是真的被他们搜出逃犯,他们这小店免不了要遭殃了。
苏晚儿出来关好门对小二道了谢。
“姑娘客气了,要是没什么吩咐,小的就去忙了。”
小二欠了欠身回道。
“你们店里有什么吃的?”苏晚儿含笑问了一句,刚才强硬的态度柔和下来。
小二被她的笑容迷了眼,差点站不稳。这姑娘打从进店就没有笑过,没想到笑起来这样好看。
外头没了声音,素霓生闭上双眼假寐。不多时,外头的喧哗声渐起,想来是那群官兵把这里包围了。
真是的,大半夜也不让人睡个好觉,到底是什么样的逃犯值得他们大费周章。
窗户被轻轻地推开了,素霓生眼皮动了动,却没睁眼。
窗户又被关上了,屋内多了一道时深时浅的呼吸声。
“朋友,这样闯进来似乎很没有礼貌。”
素霓生自床上坐起,哪里还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来人一身白色囚衣,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身上一道道血色鞭痕触目惊心,浑身散发着异味。
“你……你没睡!”他的声音嘶哑刺耳,微微诧异过后竟然大大咧咧坐到了椅子上,自己倒了一碗水一饮而尽,接着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角。
素霓生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也不多言。
“谢谢你啊。”那人连喝了两碗水,又去到窗户旁,打算出去。
素霓生道:“你的谢意不够诚恳,我不接受。”
那人回头,怪异地看了素霓生一眼:“你这人真是奇怪,我身无分文,难不成你还想卸我的胳膊卸我的腿?”
素霓生道:“你肯吗?”
“呸!”那人懒得再理会他,伸手就要推开窗子。
“走了也好,免得吓到我的娘子。”素霓生好整以暇望着他的背影。
这人很有趣。
“你这样一说,我想到一件事,有银子吗?借我一点儿。”那人回身问道。
素霓生道:“你这样子有钱也花不出去,白白糟蹋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懂个屁!”那人向素霓生伸出手:“算我欠你的,以后补上。”
“没礼貌。”素霓生伸手摸出一包银子,丢给了他。
“还有衣服,借我一下。”那人掂了掂钱袋子,满意极了,又盯上了素霓生床头的斗篷。
“真是过分!”素霓生起身摘下玄色斗篷丢给了他。
那人没想到素霓生真的把斗篷给自己,愣了愣,把素霓生上下打量了个遍:“小伙子,好样的,老子记住你了。”他抱紧斗篷向对方竖起大拇指。
素霓生眸光闪了闪,什么也没说。
转眼功夫,那个自称老子的逃犯就没了踪影。
苏晚儿亲自端了饭菜进来,看到素霓生安然无恙地立在窗前若有所思。
“你还没好,吹了风可怎么行?”
素霓生关好窗子,回身笑道:“吹了风更好,有你照顾,我宁可日日病着。”
“去,又胡说。”
苏晚儿把饭菜放好,素霓生一件件端了出来:“你一定也饿了。”
“是有点。”苏晚儿余光看到桌上的茶碗染了些红色,指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素霓生一五一十说明原委,苏晚儿听罢有些气结:“这种人你何必给他好脸色。”
“晚儿,此言差矣。值得官兵这么兴师动众,他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况且,我难得见到这么率性的人。”
素霓生注意到苏晚儿拉下了脸。
“嗯,你胆子也忒大了,敢给逃犯钱财!”
苏晚儿指着他的胸口没好气儿戳了戳。
“不不不,人家胆子可小了,还得要你保护呢。”
素霓生顺势斜着身子抱紧她的纤腰,故作可怜的样子令苏晚儿捧腹。
“装装就得了,再不动筷子,饭菜要凉了。”
“那你喂我。”素霓生抱着她不肯撒手。
苏晚儿露出大大的笑容,偏头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喂你如何?”
“这还差不多。”
不知素霓生最近怎么回事,一有空就要光明正大占她便宜,每次都是趁病,真当她好欺负吗?
直到了后半夜,外头的闹声才散去。房里黑漆漆的,苏晚儿早就睡去了。
素霓生拥着她,轻抚她的面庞,思忖着近日来发生的所有事。
他自然知道此时的落鸿关,两军对峙,胜负难定,但依他猜测,南宫错等人定是在筹谋着其他计划,他甚至能预料到此战的结果。
只是,紫玄数日没有消息,封荣虽然成了钟千客座上宾,却也始终无法有更深一步的进展。
这不算是坏消息。
玲珑居的仇,晚儿的恨,自己的毒……要彻底击垮钟千客,就不能有丝毫手软。
由点到面,他要钟千客的势力从内部开始,像溃疡般一点一点扩散,最终土崩瓦解,永世不得翻身!
这大梁他虽然不曾踏足,却对里头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们两个在云城破庙中见到的那个老头,居然向他吐露了血桐果的可靠消息,当然,这个消息他也是费了一番心力才得到的,不提也罢。
第二日早早地,客店外头已经吵翻了天。
素霓生眼见苏晚儿睡着,便起了身隔着窗子看了一眼,这才发觉事情闹大了。
此地不宜久留。
“晚儿,快不要睡了,醒醒。”
他在苏晚儿耳边低语着,顺便伸手在她腰间挠了挠。
苏晚儿“咯咯”笑起来,浑身不安分地滚动,最后实在受不了才睁了眼。
“外头死人了。”素霓生拉她坐起来,严肃地开口。
苏晚儿愕然道:“谁死了?”
“昨夜捉拿逃犯的官兵,我看死了不少人,我们再待下去一定少不了麻烦。”素霓生见她清醒,起了身开始穿衣裳。
苏晚儿诧异着问道:“该不会跟昨晚那个人有关吧。”
素霓生的手顿了顿,俯身捏捏她的脸:“昨晚什么人?你是在做梦吧。”说罢,挑眉眨着眼冲她笑。
“对对,是我糊涂了。”苏晚儿拍开他的手,也拿了衣服来穿。
今日就能到大梁城了,这一路走来她能预见到大梁是怎样的繁荣,虽然不比星罗国气势恢宏,车水马龙,想来也有自己的优点。
还不等他们动身,麻烦却找上了门。
“姑娘,还有这位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依旧是昨夜那个领军,只是今日,他的表情更加狰狞了。
苏晚儿正要发作,素霓生抢白道:“跟你们走可以,让我们收拾完再去。”
关了门,两人一边打包一边用眼神交流。
“好了没有,磨蹭什么!当这里是你们家吗?”
不耐烦的吼声响起来,苏晚儿不自觉长舒一口气。
“稍安勿躁。”素霓生看她忍的辛苦,咬着耳朵跟她说了两句话。
“真的吗?”
“真的。”
“你们再不出来,休怪——”领军的拔了刀出来,门却开了。
素霓生慌张地拦在苏晚儿跟前:“不许动我娘子。”
他的模样看起来憨厚又老实。
外头的六人放下了戒备,把他们带了出去。
经过其他客房,全是大门敞开,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被带到了院子中,苏晚儿和素霓生是最后到的。
院子中摆放着两排尸体,着官衣,一共有十六个人,全部是一刀割喉。
围在四周的房客大都不敢直面这样的惨象,或侧着身子或背对尸体,有几个忍不住吐的一塌糊涂。
利落的手段,大胆地击杀,除了昨晚那个自称老子的逃犯,素霓生实在想不到谁跟他们有如此深仇大恨。
苏晚儿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只是这样的场景难免让她再度回忆起玲珑居那一幕,她不由转过身子像其他人一样干呕起来。
素霓生忙贴心地揽过她替她拍背。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一个身姿英武,面容不俗的男子骑了一匹黑马进了院子,身后跟了两队手持长戟的卫兵。
他一双细长的黑眸把所有人扫了一遍,带着无尽的威压,目光所及之处,鸦雀无声。
苏晚儿心里难受,胃里也难受,虽然强行止住了干呕,却蹲着身子站不起来。
“昨夜,这里进了逃犯,那逃犯是个杀人魔头,这些牺牲的士兵是为了保护你们!”
那个人开了口,声如洪钟,令人肃然起敬。
“你们若是有半点逃犯的线索……”他说着从一旁的卫兵手中接过一袋东西,哗啦啦倒了一地,全是手掌大的金元宝。
“这些,随便拿!”
“要是知情不报——”
他抽出腰间的金刀,挥手便砍了身旁的那匹马。
尸首分离,血腥的一幕把所有人都吓呆了。
“下场就跟这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