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错……晤……”苏晚儿才喊出三个字,就被他火热的唇堵上了。
桌下的一方铜炉内,袅袅轻烟盘旋而上。
窗外的月光渐渐隐去,桌上的烛火也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床幔后,晃动声一波接着一波传来,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几时,一声低沉夹杂着痛苦的低吟声传来,房间里蓦地恢复了一片平静。
第二日凌晨鸡啼响过几遍,南宫错昏昏沉沉地醒来,发觉自己浑身赤条条。苏晚儿正背对他裹着锦被,蜷缩成一团沉睡着,她未着寸缕的香肩上面布满了青红痕迹。
地下狼藉一片,衣物到处都是。
一阵寒意从心底生出,这种场景加上昨晚残存的记忆,他毫不犹豫认定昨晚的事是自己有错在先。
他该承担责任!
南宫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己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情?
忽然,他看到自己的手掌上一片干涸的暗红色,是血。
哪里来的血?
南宫错跳下床,发现床褥上有些地方浸染了暗红色的血渍。
难道是她的?
南宫错连忙穿了衣服,爬上床去,将苏晚儿调转过来,却见她原本好看的红唇血色褪尽,整张脸惨淡得如同一张白纸,脸上尽是泪痕。
“苏晚儿,你醒醒!”南宫错手忙脚乱地抓着她的肩膀晃个不停。
“你醒醒!”他的双手紧紧攫住苏晚儿双肩,企图把她喊醒。只要她能答应一声,就说明还有救。
可任凭他如何喊叫,如何威胁,苏晚儿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南宫错面上少有地出现了一丝慌乱,这时,门外敲门声响起。
“小姐,小姐,您醒了吗?”
南宫错竟然有了想要逃走的冲动。
“小姐?再不起来可就没饭吃了。”门外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就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敲击在南宫错的心头。
莺儿端着水盆笑着走来:“小姐平常可没这么贪睡过。”
燕儿道:“是不是昨晚受到惊吓了。”
“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莺儿收了笑,与燕儿并立,向房间里喊道:“小姐,小姐。”
门忽然开了,南宫错衣冠齐整出现在二人面前,吓得莺儿松了手,水盆打翻在地,溅湿了三人衣裙。
“王,王爷!”
莺儿燕儿急急跪下,根本没有看到南宫错狼狈的面容,只知道她们这下闯了祸了。
谁知南宫错根本没有理她们,匆匆离去了。
“小姐!”莺儿瞥见屋里一片凌乱,自家小姐一条玉臂垂在床幔之外。
当下,两人冲了进去……
青木昨夜就知晓南宫错去找苏晚儿,可谁知他的主子竟然一去不回。
他守了一夜,才见南宫错急奔而来。
“主子!”青木一眼便看见南宫错头上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砸的,已经结了痂。
“去找大夫!快!”南宫错根本不知道自己头上的情况,一心系在苏晚儿身上。
青木答应着立刻出了门。
南宫错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早有两个丫鬟候在房门,见了南宫错受伤的额头免不了一阵骚动。
南宫错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头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回想昨夜之事,并不记得完全。
不多时,青木带了一名中年男人进来。这人名叫许如生,原来是宫中做太医的,后来南宫错把他收为己用。他不愿住在王府里,南宫错就在附近给他置办了一处住宅。
此时南宫错已经梳洗完毕,派许如生前往苏晚儿处给她瞧瞧。
南宫错踏进苏晚儿的住处时,只有燕儿守在那里,才帮苏晚儿穿上了衣服,拿着湿帕子帮她擦脸。
苏晚儿依旧昏迷不醒。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燕儿愤恨的目光紧盯着南宫错,挡在床头。她现在已经忘记了害怕,只认为苏晚儿已经被南宫错折磨至死,她只能恨!
青木上前一把把燕儿拎到门外,关了门。
燕儿抱住他的胳膊就咬,青木疼极,一下抽出佩剑来。
燕儿狂笑道:“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小姐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青木望着她被怒火和悲痛点燃的面容,又把剑插进剑鞘。
“那是许大夫,王爷特地让他来给王妃医治的。”
燕儿冷哼道:“惺惺作态!要不是他,我家小姐能变成这样吗!”
莺儿这时候哭着从远处跑了过来,身后跟了一个满头大汗的老婆子。
“这是怎么回事?”莺儿看着紧闭的房门,摸了一把眼泪。
青木不得不再次解释:“里面有大夫在为王妃瞧病。”
那随行而来的老婆子抹了一把汗:“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燕儿在莺儿的搀扶下起了身,当即咬牙狠力踢了青木一脚。青木强忍着怒气去了别处守着。
莺儿给燕儿使了个眼色,对那老婆子说:“真是麻烦您了。”
老婆子摇头:“姑娘,客气了。”
待莺儿把老婆子送走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南宫错坐在床前一会儿看看苏晚儿,一会儿看看许如生,不知她到底怎么了。
“奇怪。”许如生收了手,俊逸的面容闪过一丝尴尬:“王爷,恕在下冒昧,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南宫错帮苏晚儿盖好被子回道:“什么问题?”
“依脉象来看,王妃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睡不醒。是不是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许如生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种事他不该问。
南宫错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可有什么良方?”南宫错问道。
许如生当即开了一张温养补血的方子,递给南宫错……
南宫错一面派人照方抓药,一面按照昨日所说,把靖王府百十名仆人丫鬟都聚集一堂,卖身契还了他们,又发了安置费后统一遣散。
当然,不包括莺儿燕儿在内。
那些仆人丫鬟本都是被卖身到王府里的。南宫错又不时常在府里照看,他们也都懒散了许多,可到底受制于人。
这下忽然恢复了自由身,别提多愿意了。
对南宫错歌功颂德,自然不在话下。
南宫错随后亲自从潮汐阁调遣了几十人前来王府顾守。
这几十人中,有男有女,都是跟随南宫错多年的心腹。
青木又挨个儿给他们分配了差事,就这样,又忙了一日。
苏晚儿傍晚时分总算醒了过来。
“哇!苦死了!”
苏晚儿是被口中的苦味刺激醒的。
她也确实该醒了,再不醒来,南宫错就打算给她准备棺木了。
这当然是她自己的猜想。
“小……小姐!”
“小姐你醒了!”
“燕儿!燕儿!”莺儿激动地跑了出去,苏晚儿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两个丫头都在身边,自己怕是要被吵死了。
“慕白,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南宫错才回了王府,钟慕白随后就来了。
钟慕白薄衣轻扇,雪青色的衣裳上点缀几处着绣工精致的祥云白鹤,宛如踏云而来的仙子。
“唉,被小妹缠的没法,过来你这里躲躲。你方才到哪儿去了?”钟慕白收了折扇,望着风尘仆仆的南宫错问道。
南宫错道:“才从宫里回来。”
钟慕白笑道:“你一向是最厌烦进宫的,怎么又想着进去了?”
南宫错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冷笑:“还不是才出现的那个璇玑门闹的。皇上特地召我们兄弟几个进宫商议。”
“你也听说了?”钟慕白右手打开扇子,又合上,轻轻击打着左手掌心。
南宫错道:“其实这璇玑门有什么玄机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关心的是……”
青木匆匆进了门:“主子,王妃醒了。”
南宫错一听,立刻起了身,钟慕白随着起身,笑道:“你关心的人,是王妃吧。”
南宫错只笑了笑,算是默认。
苏晚儿原本想梳洗打扮一番,莺儿和燕儿以她身体太过虚弱为由不肯让她起来。
“你们两只叽叽喳喳的,我就算没病也要被你们聒噪的耳朵聋了。”苏晚儿端了一盘蜜饯靠在床头吃的正欢,还不忘毒舌两句。
这个药,实在是太苦了。
“小姐,您真是吓死奴婢了。”莺儿热泪盈眶了很久,眼里都泛了酸。
“你们放心,本小姐命硬着呢,就算南宫错再怎么……”苏晚儿说到这里,看到莺儿看着门口脸色突变,忙改了口:“唉,就算这药再怎么苦,也是王爷的一片心意。燕儿,把药拿来。”
燕儿原本正背对门口扫地,听到苏晚儿的话一愣:“小姐,您糊涂了,剩下的药不是您让奴婢倒了吗?”
“咳咳……咳咳……”苏晚儿被她的话呛了一下,咳嗽不停。
莺儿忙起了身,对门口的南宫错行了礼,燕儿这才反应过来说错话了,傻站着不知怎么办。
钟慕白原本是出自礼节过来探望一眼,却恰好遇到了这样一幕。
感觉到南宫错周身冷凝的威压,钟慕白就地告辞,还丢下一句“不必相送。”
“厨房里还有药吗?”南宫错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问道。
“还……有一碗。”莺儿回道。
“去,把药热了,拿过来。”
“是。”莺儿看了苏晚儿一眼,给燕儿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南宫错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苏晚儿没有看他,内心翻江倒海。
“为什么不喝药?”从苏晚儿的角度看过去,南宫错一身玄色长衫,加上黑脸,还有平坦无情的语调,简直比传说中的黑白无常还要勾人心魄。
“你刚才说话不是还一气呵成,怎么见了本王就不会开口了?”南宫错的语气平静地可怕。
“还有,请你告诉本王,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南宫错挑开鬓角一缕黑发,直直盯着苏晚儿。
苏晚儿终于抬头看了看,回道:“黑灯瞎火的,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
“本王随身多年的玉牌,在你前日晚上离开后就不见了。”
“我不知道什么玉牌,很值钱吗?”
南宫错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晚儿,可也奇怪,竟然抓不到她一丝撒谎的表情。
要么就是她伪装的太好了,要么就是她根本没有做过。
显然,除了她,不会是别人。
“那玉牌不值几个钱,却是母妃留给本王唯一的念想。”南宫错叹了一口气,眸光里闪过一丝哀伤。
“王爷,药来了。”莺儿小心翼翼地端了木盘,上面放着一碗药。
苏晚儿微不可见皱了皱眉,她根本不需要喝这个。
还有,这两个丫头是南宫错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吧!
“没你们的事了。”南宫错接过药碗,还有些烫手。
苏晚儿眼见莺儿燕儿功成身退,却把自己丟在这里,差点开口喊住她们。
见南宫错拿起勺子轻轻搅动泛着苦光的药汤,就像他刚才提起那块玉牌时眼中的苦涩,苏晚儿的脸上,竟然起了一丝怜悯。
南宫错正好看到,他需要这个女人的同情吗?!他不需要!
“喝了它。”南宫错把药碗推给苏晚儿。
苏晚儿接过,一口气喝光。
“你倒是听话。”南宫错起身走了出去。
“你等等。”苏晚儿慌得下了床,来到他身后。
南宫错住了脚步。
“我身体好了,能不能去向哥哥报个平安?”苏晚儿依旧捧着药碗。
“明日吧。”南宫错说完离开了。
苏晚儿悄悄松了口气。
她知道这王府里头当差的全都换了,光明正大出门才是正道。
“青木,去查。所有关于苏晚儿三个字的消息,本王都要!”南宫错相信,他迟早会揭穿她的。
现在,时机未到。
钟慕白回了钟府,钟千客早坐在房里等他。
“父亲。”钟慕白打从心底里非常尊敬这个生他养他的父亲。
“嗯,坐吧。”钟千客虽然身着便服,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仍然不减半分。
“你去了靖王府。”钟千客放下手中茶杯,锐利的鹰目注视着钟慕白。
钟慕白自小便是在这种注目下长大的,早就习惯了。
“是。”
“六王爷今日进宫了。”
“孩儿知道。”
钟慕白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看到钟千客双手紧握着太师椅的扶手。
“父亲何必因此动怒呢?”
“为父交待你的事,你可办妥了?”钟千客双手松开,站起身来。
“还没有。”钟慕白回道。
钟千客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钟慕白自嘲般摇了摇头,接着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