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儿的脚伤日渐康复,在封龙山庄期间也认识了封荣的父亲封怀素的大哥,封守元。
苏晚儿私心认为,封守元是一个不善言辞的老古板,所以才会有封荣这么一个活泼聪敏的儿子。
因着封荣这次偷偷跑出去,封守元命人给了白锦一顿板子后又匆匆下山谈生意去了。
山上的日子无聊平和,要不是有封荣偶尔陪她解闷,苏晚儿估计早就待不住了。
这日,苏晚儿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就想着要离开此地。
白鹣跟封怀素传书,玲珑居目前一直处于歇业状态,只要一开门,南宫错总能第一时间赶到。
因为钟慕白和苏蓉儿的婚期将近,苏家人去靖王府找过苏晚儿两次,南宫错就派人到玲珑居拆了两次,并扬言要是再见不到人就把那里放火烧了。
她才起身,封怀素就来了。
“素素,你来得正好。”苏晚儿起身原地转了两个圈。
“你看,我的脚好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封怀素见她笑得开心,郁郁寡欢道:“那明日一早就回。”
苏晚儿迎上去:“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封怀素转身就走:“没什么,你今晚早点睡。”
这很不对劲,准确来说,他这几天都不对劲,总这么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
苏晚儿追上去拉他的衣袖:“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封怀素摇头,抽回了那片衣袖,继续向外走去。
“封怀素!”
他这些年都是以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仿佛天塌了他也可以一肩担起。
这么沮丧的他,她还是第一次见。
封怀素侧身,余光扫见那个小人儿正撅着嘴,抱了胳膊跺着脚,怒瞪着自己。
忽然有种上去捏她脸蛋的冲动。
真是奇怪的想法。
“你跟我来。”封怀素收回目光,暗想这招欲擒故纵果然管用。
两人一前一后竟然到了那处上了锁的别院。
“这里不是你们封家的禁地吗?”
“这是用来约束封荣的,对你无效。”封怀素摘了锁,苏晚儿犹豫再三还是跟了进去。
“哇,这里真冷。”苏晚儿不由得瑟缩一下。刚才隔着高墙她看不清楚,这里尽是苍翠的松柏,也只有它们可以抵抗这样的严寒了。
只有一墙之隔,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才走了几步,苏晚儿就觉得双脚快要冻僵了。
“冷吗?”封怀素后知后觉发现苏晚儿已经被他甩开了一段距离。
苏晚儿急忙小步追了过去。
这里的温度虽然比不上冬日,但也足以让穿着单薄的蓝色纱罗的苏晚儿,冻得嘴唇发了白。
封怀素见她追了过来,又迈动步子走了。
辗转着绕过前殿,到了后殿。
说是后殿,更像是一个硕大的洞穴,越靠近,冷意越浓。
“素素,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苏晚儿尽量靠近封怀素身边,只有那里能给她一丝温暖。
封怀素上前开了最后一道锁,推门进去了,苏晚儿只得跟上。
只扫了一眼,苏晚儿就有想要逃出去的冲动。
“这,这是棺材?!”苏晚儿惊骇万分,心下冷意攀升。
不大的屋子里,尽然齐齐摆了三口玉棺。
温润光滑的玉棺几近透明,可以看到里头有三具尸体。棺材下堆砌着层层叠叠的冰块。
这屋子连窗户都没有,大门朝北,完全避开了阳光,苏晚儿只觉这里阴森得可怖。
“这玉棺里放的,是大哥的母亲,我的母亲和大嫂。”封怀素终于开了口。
难道他们家人都有存放尸体的癖好?苏晚儿哆嗦一下,感觉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很惊讶?”封怀素站在棺前,用一种迷茫无措的眼神看着苏晚儿。
苏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封怀素苦笑道:“走吧。”
苏晚儿求之不得,临出门时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一路无言,直到出了别院,苏晚儿被冻僵的神经才反应过来:“怎么里面都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都是命。”封怀素与她并肩而行。
苏晚儿骇然。
“你不用怕。”封怀素冲她笑笑,摄人心魄的眸光中多了些复杂和无奈。
封家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深埋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乎封家子孙后代的诅咒。
也说不清是从哪一代起,封家的祖宗为了让封家子孙延绵,特地请异人为封家后代下了一个“善意”的诅咒。
“善意的诅咒?”苏晚儿随封怀素坐在溪流边的青石上,抬头仰望着他的侧脸,眯眼问了一句。
“在我看来,这就是天下间最恶毒的咒术。”封怀素的眼底蕴出了一片水雾。
“从此,封家果然只生男婴,作为代价,在生完儿子后,婴孩的母亲也会即刻死去。”
如此一代又一代传承着香火。
苏晚儿闻言,目瞪口呆,同时,心底狠狠地颤抖着。她明白了。
怪不得封怀素的母亲在他出生时就死了,他大哥的母亲也是如此。那这么说来……
封荣岂不也是没娘的孩子!
看来,封荣还不知这个真相。
“这个诅咒真是恶毒!”苏晚儿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能明白,封怀素一定因为自己的出生害死了母亲这件事,无时无刻不在怨恨。
但他该怨谁?恨谁?他爹吗?他爷爷吗?
他只会恨他自己!
这个人,真是让人心疼。
“既然有人能施加咒语,就一定有人能破除咒语。”苏晚儿道。
封怀素忽然转过身把她扯进怀里紧紧抱住。
苏晚儿犹豫了下,也抱住了他。
“晚儿,这就是我为难至今的原因。”封怀素一闭眼,热泪扑簌簌落在苏晚儿的肩膀上,似乎要把她烧穿。
“素素,你别哭。”苏晚儿轻拍他的后背。
为什么,她也觉得很压抑,她也想哭。
封怀素没有出声,继续落泪。
“你别哭了。”苏晚儿呜咽着,竟然也哭了起来。
这倒是封怀素意料之外的事。
封荣原本是被封渊遣来找封怀素的,结果老远看到两人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
“都搂搂抱抱了,还说什么清白。”封荣自言自语。
白锦一瘸一拐地跟过来,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即捂上了眼睛。
“白锦,晚儿做我二婶是不是挺好。英雄配美人,歪瓜配裂枣。这生生不息的佳话总算让我亲眼见识到了,我要去告诉爷爷,让他派人去把南宫错杀了,把晚儿嫁给二叔当老婆!”封荣感动至极。
白锦道:“公子真是善解人意(莽夫)。”
“诶?我听说那个南宫错本事没有,脾气挺大,是不是这样的?”封荣转身边走边问。
白锦跟在后面道:“好像是这样。”
“看来这次我得亲自出马。”封荣嘿嘿笑道。
“可是……”
“住嘴!小爷不听!”
……
封怀素完全没有注意到封荣和白锦的到来,终于想办法让苏晚儿止住了哭声。
“你到底有什么为难的?”苏晚儿擦着眼睛问道。
“我们封家现有一名精通奇术异法的人,他说想要破咒,须得用到……青虹鸳鸯剑。”封怀素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苏晚儿的袖子停在眼前,像是定住了一般,半晌没有说话。
封怀素见状怕她多想,又补充一句:“唉,是我唐突了。你当初还小,一定也不知道……”
苏晚儿鼻子一酸,伸手捂上他的嘴巴,盯着他问道:
“我能见见这个人吗?”
鼻尖似乎还残留淡淡的幽香,苏晚儿却不在跟前了。
封怀素有些心慌,望着轻掩着的房门,不知道凤先能不能说服她。
墨染向着这边走来,递给他一张卷起的纸笺。
他打开看了一眼,问道:“墨染,你觉得我变了吗?”
墨染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给白鹣回信,我们明日就出发回京,同时,把慕容家当年的冤案悄悄散播出去,别留下痕迹。”封怀素道。
墨染有些诧异:“主人,那苏姑娘她会同意吗?”
“箭在弦上,由不得她了。你且去就是。”封怀素挥手赶他走。
墨染领命而去。
又过了片刻,苏晚儿才拉开门走了出来。
隔着门缝,封怀素见到了坐在里头垂首不语的凤先。
他心底有些焦急地想要知道结果,但又明白欲速则不达。
苏晚儿连走路都变得飘忽起来。
“晚儿,你怎么样?”封怀素迎上去欲伸手扶她。
“我保证会找到它们。”苏晚儿经过封怀素身边时,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凤先走了出来说道:“让她安静地独处好过外界不必要的干扰。”
封怀素顿住脚步:“她怎么说?”
“这姑娘没有骗你,她确实不知道剑在何处。”凤先叹息着开口:“她的眼睛骗不了人。”
“但是,她既然身为慕容家人,迟早能寻到那剑的下落,不可操之过急。”
“我知道了。”封怀素有些内疚,原来是自己冤枉她了。
凤先盯着远处踽踽独行的背影,又说道:“这姑娘的心思你可知道?”
封怀素冷哼道:“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她的了解,难道还不如你见她这短短的半日吗?”
凤先欲言又止。
“二公子好自为之吧,凤先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太过伤心。否则……”
作孽啊。
又是一声长叹,凤先转身回了屋子。
封怀素只听着他的话有些伤感,也懒得探查他话说一半的目的,摇摇头离开了祖祠。
苏晚儿一晚上都是在噩梦中度过的。
这次和凤先的谈话等于把青虹鸳鸯剑搬到了台面上,她潜意识里想要竭力忘却的东西,现在都拼了命地往她脑袋里钻。
她只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将近黎明时分,她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天一大早,苏晚儿就被封荣吵嚷得睡不着了。
“晚儿,你醒了。我这次跟你们一同回去。”封荣穿得花枝招展在窗外又蹦又跳,像一只行走的蝴蝶。
苏晚儿蹙起秀眉,看了眼天色。
“你快开门,我都等不及跟你们一起出发了。”封荣敲着窗户喊道:“二叔已经等着了。”
苏晚儿还没起身,封荣催命般的喊声已经让她怕了。
“唉,睡个好觉都这么难。”
抱怨归抱怨,但是即将回家的兴奋冲散了她心中的不快,她手脚麻利收拾一番就随着封怀素上了回家的马车。
路上,她才知道封荣是征得了封渊的同意才能跟他们同行的。
“素素,封荣是不是贿赂你了?”苏晚儿挑眉笑问。
“我只是觉得有他在,你也能解解闷。”封怀素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笑了。
“亏你想得出来。”苏晚儿只字不提昨天的事,好像又回到了两人从前无话不说的日子。
封怀素道:“他毕竟也不大,不过,要是他敢欺负你,我一定不饶他。”
苏晚儿瞧他说的跟真的一样,坏笑着问道:“他要是趁现在对你动手,你还怎么不饶他?”
“晚儿,你不要总是戳我的痛处。”封怀素语重心长地劝诫着。
苏晚儿眼中一黯,悄声说道:“我总算知道你身边没有女人的原因了。”
“啊?”这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封怀素有些诧异。
苏晚儿凑近他的耳朵:“唉,你喜欢男人也无可厚非,我理解你。”
封怀素的嘴唇颤抖起来:“你不要胡说,我怎么会……”
“喜欢男人呢?”他咬牙切齿补充道。
苏晚儿立即离他远远地。
“素素,在封家诅咒破除以前,哪个女人被你爱上才是真的造孽哦。”
“苏晚儿,下车!”
苏晚儿被赶下马车,只能坐到了封荣的马车中。
“晚儿,你来得正好,快跟我说说,南宫错到底是个什么人。”封荣正苦于没人跟他说话,抓住了苏晚儿立刻问东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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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怎么耳朵痒起来了?”南宫错一大早便坐在床上揉耳朵。
“王爷,钟家大小姐来了。”青石在门外回报。
钟君桐?她来做什么?南宫错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等他起了身穿戴停当,钟君桐在大堂等得有些不耐了。
忽然,一个俊逸挺拔的身影落入眼中,她的面上染了三分红霞。
“君桐见过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