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霓生说完，把剑还给了墨染，他挥了挥手道：
“墨染，离远点，别误伤到了你。”
墨染收了剑，当即退出十几步以外。
“晚儿，坚持住。”素霓生喃喃道。
墨染难得见他这样担惊受怕，对他的疑虑也逐步加深。
一片暗影中，只见素霓生缓缓举起双掌，复又放在胸前，凝神聚气。
墨染精通剑式，却没见过素霓生这样的招式。
片刻后，他的红衣飞扬，无风自动，墨染甚至能感觉到从他周围吹过来的凉意，风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这味道……
墨染的眼角抽了抽，他一直怀疑的事情，已经有了九分答案。
就在素霓生双掌拍向石墙的同时，墨染忽然拔出剑来，顺势朝着石墙方向划了几下，裹挟着凛冽的剑气。
双管齐下，那石墙竟然由素霓生掌心起，向四周蔓延出一道道裂痕来，顷刻间，裂纹爬满了整面墙壁。
墙却没有倒。
“晚儿――”
素霓生挥起拳头重重地砸下去，碎石哗啦啦掉了一地，他紧接着闷哼一声。
“这怎么还有一层！”
墨染甚至听到了骨头的碎裂声。
原来，这面石墙的后面，还有另一道一模一样的墙。
苏晚儿知道自己中了毒，且这毒性已经发作了，她软软地靠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浑身动弹不得。
只觉得浑身热辣辣地，如同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她的意识昏昏沉沉的，却始终不肯放弃盯着那面石墙。
“素……素……”
苏晚儿艰难地蠕动嘴唇，眼泪拼了命地往外涌。
她不想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起码，她要堂堂正正地死在阳光下，而不是这样阴暗无光的洞穴中。
素霓生听得那头静悄悄地没了声音，一时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黑血来。
这情形令墨染惊诧不已：“你怎么吐血了？”
素霓生没有出声，再次运功，脸上的神情坚毅谨慎。
晚儿命在旦夕，他不能再失手了。
墨染没有再听到苏晚儿回话，猜测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嘭”地一声轻响，素霓生面前的石墙生生崩裂开来，碎石叮叮当当地溅落了一地，一股发霉的灰尘味迎面扑来。
墨染根本没有看到他怎么出的手。
素霓生定睛一看，这下可算通了。
还来不及松口气，他就见到了坐在地上的苏晚儿。
这里本来是个昏暗狭窄的空间，在两堵石墙倒塌后，却透出了几丝亮光来。
苏晚儿整张脸如涂了鲜血般，红得可怕，加之一身红衣，更让人心生恐惧。
她微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墨染抢先一步到了苏晚儿身边，难以置信地蹲下身子，一双手伸出来，却又无处安放。
“这……她这是怎么了？”墨染不大的声音里，藏匿着惊涛骇浪。
“你别动她！”素霓生咆哮着冲过去半蹲在苏晚儿面前，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才碰上却又立刻缩了回来。
她的脸上烫得吓人！
“你做了什么！”墨染忽然吼道。
苏晚儿脸上刚才被碰过的地方，出现的伤痕就像爆裂的干枯枫叶般，碎成了一片一片飘落下来。
“晚儿，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素霓生忽然发了疯一般俯身抱起苏晚儿向着里头跑去。
墨染差点追不上他。
“你快放下她啊！”墨染道。
苏晚儿浑身都是热的，滚烫的温度透过纱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素霓生紧紧拥着她，像是抱着一个大火炉。
“晚儿，晚儿你睁眼看看我，看看我啊！”
墨染寸步不离跟在两人身后，心急如焚。
他不知道方才这短短的时间苏晚儿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发生这么诡谲的事情。
眼下，要先找到出去的路。
就在苏晚儿浑身越来越热时，素霓生猛地看到了这条路尽头有一池发光的潭水。
“有水！”
仿佛濒死的鱼终于找到了水源。
素霓生顾不得许多，抱着苏晚儿就跳下了水，期望这些水能褪去她身上的高温。
墨染见状，留下一句：“我去找出口。”
说着便匆匆去了。
这水凉而不冰，柔而不涩。
两人入了水，水面正达到素霓生腰部，他紧紧拥着苏晚儿，把她脖子以下全都浸在了水中。
“啪嗒――”
一滴水从上面的石尖上落下，砸到苏晚儿干裂的额头上，溅出一朵花来。
水落下的地方，竟然露出了细腻的肤色。
素霓生瞧见这一幕，带着她靠到潭边，腾出一只手尝试着用这潭里的水帮她洗脸。
他也感觉得到，怀中人的体温正在慢慢地下落，她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儿感觉自己四肢的酸麻感消失，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脸上的灼烧感也没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浮在半空中。
她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素……”她的嗓子有些发紧，声音晦涩沙哑，只觉得火烧火燎的。
“先别说话，你中了血蟾蜍的毒，这池水正在帮你驱毒。”
素霓生垂首帮她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声音异常温柔。
苏晚儿疲弱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她说不了话，就直直地盯着素霓生看，生怕他下一刻就不见了。
素霓生见她这样，唇角不由漾起一丝笑意，就如平静的湖水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晚儿，你受累了。”
苏晚儿蓦地睁大眼睛，这不像是素霓生会说的话啊！难道他忽然转了性子？
“小傻瓜。”素霓生双臂紧了紧，笑意更深。
苏晚儿被他的笑容感染到，也轻轻笑了起来。
“你闭上眼睛。”素霓生神秘兮兮地说道。
苏晚儿果真闭上了眼睛。
忽而，她的唇上落下了一个温热柔软的浅吻，苏晚儿平静的心，忽然狂乱地跳了起来。
她不敢睁眼，生怕打破了这样的美梦。
“晚儿，我是个混蛋，从前做过许多伤害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苏晚儿听他在自己耳边吹着热气，感觉浑身汗毛都倒立起来，这素霓生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是她多心，只是以素霓生这样的脾性，不防着点不行。
“你不回答就是原谅我了。”素霓生的语调扬了起来。
苏晚儿暗骂：你又不让我说话，又让我回答，我不回答你就说我默认了。反正都是你有理！
“墨染去找出路了，想必也快回来了，不过依着时辰看，我们今夜不能赶路，需得在这里过夜。”
素霓生认真地盯着她，开口道。
“嗯。”苏晚儿眨了眨眼睛，只要他在，她无所谓。
素霓生又道：“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的眼睛竟然这么美丽呢？”
以前？他们两个才认识几天，说的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苏晚儿觉得可笑，眼睛弯了起来，就像暗夜里的宝石，璀璨生辉。
“你真是傻，自己的东西白白送给别人，还不求回报，确实找不到比你更没脑子的人了。”素霓生挑着眉，将她数落一顿。
苏晚儿撇着嘴，伸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
脸上的笑容却大了。
“我的手臂都麻了，你能站起来吗？”素霓生问道。
“嗯。”
素霓生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还没等苏晚儿站稳，他伸手把她拉进了怀里，用力抱紧了她。
苏晚儿有些晕头转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晚儿，不要再回到那个是非之地了，等我们拿到解药，抛下所有的恩怨，一起归隐山林好不好。”素霓生浑身轻颤着，生怕苏晚儿再从她身边溜走。
苏晚儿心头的疑虑更重，她还不适应这样患得患失的素霓生。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素霓生道。
苏晚儿轻轻推开素霓生，摇了摇头。
“不，我不许你再去冒险，当初，我就该阻止你跟南宫错成亲的……”素霓生又把她抢进了怀里，双臂收得更紧。
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墨染灰头土脸地出现，没有注意到这里气氛的异常。
“出口找到了――”
墨染擦了擦汗，却看着苏晚儿愣住了。
“苏姑娘，你怎么……”
素霓生打断他的话：“什么这个那个，先离开这里才是要紧事。”
三个人好不容易爬出洞口，天色已然暗了。
“墨染，回山庄。”素霓生吩咐道。
墨染闻言，狐疑地打量起素霓生来。这一路走来，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命令自己。
“我和晚儿衣裳都湿透了，要是感染风寒就麻烦了。”素霓生解释着。
不仅是墨染，苏晚儿也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或者说，他像是素霓生和封怀素两人的结合体。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马车最终还是进了封龙山庄，封渊和封守元听说，忙让人打扫了三间屋子给他们住。
他们对苏晚儿的态度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苏晚儿换下了湿衣裳，觉得浑身松快了不少。
她跟素霓生一起到了封渊面前，当面谢过他肯不计前嫌，收留他们一晚。
封渊反而有些不自在。
“晚儿，你不怪罪老夫就好，可不要再提那档子事儿了。”
素霓生道：“我家晚儿就是这么善良，不会跟你这个老头子计较，要换了我――”
封渊敛起笑意。
苏晚儿忽然踩了他一脚。
“要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的。”素霓生笑得很难听。
两人出了封渊的房门，苏晚儿恼怒着问道：“你穿人家的衣服，住人家的屋子，还这么嚣张，你以为这是你家吗？”
素霓生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一手揽住苏晚儿的腰身，笑道：“晚儿，这叫随遇而安。况且那老头怎么说的？他说让我们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你这不是无赖吗？”苏晚儿哭笑不得。
“你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住一晚上又怎么了？只要你开口，别说一天了，就是一辈子，他们也没有话说。”
素霓生志得意满。
“神――经――病！”苏晚儿懒得再跟他磨嘴皮子，干脆推开他，回自己屋子去了。
素霓生影子一般跟在她的左右，赶都赶不走。
墨染远远看见这一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们两人虽然没有挑明关系，却在言语和行动上说明了一切。
他又疑惑了，苏晚儿已经嫁为人妇，却又这么明目张胆地跟素霓生搅在一块，彻底颠覆了他对苏晚儿的看法。
她身为女子，却不洁身自好，实为不知廉耻。
可是除了这一点，他实在挑不出苏晚儿的任何缺点了。
更何况，她还救过自己一命。
真是人心复杂，世事多变！
封渊把封守元叫进了房间，让他多派些人守好封家祖祠。
封守元道：“父亲，您是信不过他们吗？”
“元儿，事关我们封家的命脉，谨慎为妙。”封渊想起那素霓生就气不打一处来，总觉得他会暗地里使坏。
“那孩儿这就去安排。”封守元退了出去，正遇上墨染。
“墨染，你还有什么事吗？”
墨染道：“封荣贪玩，您别总是由着他，万一闯了什么祸，后悔也来不及。”
封守元忖了忖：“多谢你善意的提醒，封荣这小子，我会派人盯着。”
苏晚儿回了房，把素霓生赶了出去锁好门，准备歇息。
谁知素霓生像只老鼠般从窗户爬了过来。
“晚儿，我还得保护你，这里不安全。”素霓生率先爬上了床，托着下巴望向苏晚儿。
苏晚儿看了眼窗外，天已经大黑，只有几颗星星黯淡地挂在上面。
她幽幽地来到床边坐下，把素霓生挡在里头。
“封怀素，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素霓生满脸惊讶：“什么封怀素，我跟他长得很像吗？”
苏晚儿冷哼道：“都到现在了，你还跟我做什么戏？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你露点马脚我就能揪出你的狐狸尾巴，你信不信！”
“你有什么证据？”素霓生心里一咯噔，抬首便见苏晚儿一副打算威逼利诱的模样向自己逼近。
他想要下床，却被苏晚儿扯住了后腿。
“晚儿，我不是……”
素霓生哭笑不得，他这是要被屈打成招了。
“我真的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