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玉琴染病在身,不能见客。”透过罗帐,玉琴有些孱弱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
秦霞待苏晚儿进门后,笑问一句:“这客人不见,给你瞧病的也不见吗?”
说罢,自顾自离开了,临关门时,还特地瞄了瞄苏晚儿。
“我的病,不是谁都能瞧好的。”玉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苏晚儿抬脚拐进了北侧的楠木雕花小门中,眼前横亘一张檀木大床。
玉琴横卧在罗帐后,只穿了一件薄得几乎透明的粉色纱裙,正举着手欣赏着指甲上的丹蔻。
“是你啊,你又来是想做什么。”她不紧不慢地问道。
“谈生意。”苏晚儿落了座,把盒子放在桌子上。
“我没兴趣。”玉琴懒懒开口,眼尾挑起来扫了一眼苏晚儿。
苏晚儿从盒子中取出一块铜牌,丢给她:“你先看看这个。”
玉琴眼疾手快接过,只扫了一眼,立刻坐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
说着把它拿在手中反复打量着。
“你见过这东西?”苏晚儿反问道。
“看着有些眼熟。”玉琴又侧卧下,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捏着铜牌反复打量。片刻后,她还给了苏晚儿:“这东西我在一个客人那里见过。”
苏晚儿道:“哪个客人?”
“我凭什么告诉你?”玉琴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腰。
苏晚儿谨慎地看了看四下,低声道:“你应该看出来这上面的字不是我国所有,可能是敌国奸细带来的。”
“你倒聪明,说说,怎么想到来问我?”玉琴挑剔着扫了苏晚儿几眼,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
苏晚儿道:“钟大人是你这里的常客,这东西是他丢的。”
“你是怀疑他吗?你难道不怕我向他揭发你吗?”玉琴讥诮着伸手拉过衣服,眨眼间便穿在了身上。
“你说什么?揭发我?”苏晚儿哭笑不得。
玉琴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敢吗?”
苏晚儿抬起手指向门口:“那你现在就去,我就坐在这里等着。”
“你――”玉琴气得跺了跺脚:“他堂堂大将军,怎么会听我的?”
苏晚儿掩唇笑了笑:“你倒有自知之明。若你真的去了,我就咬定万艳楼和我是同伙,依着钟千客的性子,这万艳楼就该跟我陪葬了!这么划算的买卖,你说值不值?”
“你打的好算盘――你――”玉琴气冲冲坐在苏晚儿对面,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别气别气,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苏晚儿收了铜牌,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客人长什么样子吗?”
玉琴翻了个白眼:“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给你准备好了。”苏晚儿从盒中摸出一只沉甸甸的口袋来,拍到桌子上。
“本姑娘可从不缺钱。”玉琴扬了扬脑袋。
“那你缺什么?”苏晚儿困惑地打量玉琴几眼。
玉琴忽然起身来,走到苏晚儿面前,饶有兴致地扫视着她。
“嗯,不错不错。”玉琴勾起一抹笑,不住点头。
苏晚儿眯起眼直视着她。
“这样,我把那人容貌画出来,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玉琴伸出一截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苏晚儿顿生戒心:“什么请求?”
玉琴俯身对她耳语一番,苏晚儿忽然变了脸色:“我不答应。”
“随你。”玉琴无所谓地耸耸瘦削的肩膀:“那就请你出去。”
苏晚儿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玉琴面上闪过一丝惊愕,她来难为自己,还不许自己为难她了?
这下正好,扯平了。玉琴拢了拢衣裳,打算继续躺回去。不料房门开了,苏晚儿出现在她的面前。
“后悔了?”玉琴强忍笑意,一本正经问道。
苏晚儿轻扬起下巴,心有不甘道:“你画吧。”
“好说。”玉琴见她如此痛快,不免有些对她刮目相看。
“画好了让人送到王府,希望你的画工不要让我失望。”苏晚儿冷哼一声,拂袖去了。
只留下独自窃笑的玉琴。
墨染见苏晚儿进去许久还没有出来,不免有些担忧。
正想着跟进去,苏晚儿却从拐角处来了,半垂着脑袋,一脸的不痛快。
“苏姑娘,你怎么了?”墨染道。
苏晚儿抬头时已然换了一副表情:“我们去玲珑居看看。”
瞧瞧封荣在干什么。
将军府高大的朱门前,守着几个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他们一动不动,各立其处。
封荣带着白锦远远地盯着那边。
“白锦,你先去,我殿后。”不知过了多久,封荣忽然推了一把白锦。
白锦忙收住脚步,回身道:“这将军大人哪认识我是哪根葱?您让我去不是找不自在吗?”
封荣哈哈笑道:“瞧把你吓的,没出息!”
“有人在偷窥我们。”封荣忽然笑不出来了。
白锦忙朝封荣身后查探:“不会吧少爷。”
封荣拍一下他的脑袋:“在你身后!真是蠢!”
紫玄目光幽幽地打量着封荣,冷冰冰开口:“大人让我带你们进去。”
“钟老头知道我们来了?”封荣同样打量着不远处的浅紫色身影。
紫玄没有接话,转身离开。
封荣急急跑了过去跟在紫玄身旁,不停地问东问西,当然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少爷,人家不理你,你就收敛些吧。”白锦扯了扯他的衣角,悄声提醒。
不等封荣开口,紫玄住了步子,这里是一条林荫小道,周围没什么人。
“你跟封怀素是什么关系?”他张口就问。
封荣和白锦齐齐一惊,封荣抱起胳膊,正经地回答:“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告诉你。我和他――”
紫玄眸中闪现出一丝异样。
“我和他,都姓封啊,这么显而易见你还要问我。”封荣抛给紫玄一个白眼,这让紫玄尴尬起来。
他不再说话,继续带路。
封荣心里却不平稳了,莫非这个男人跟二叔还有交情?
封荣自从被封怀素留在玲珑居,只一门心思想把它重新振兴起来,根本没有时间到处游玩。
眼见着玲珑居生意一日强过一日,他总算觉得不辱使命,对得起他二叔了。
即使这样,二叔依旧不打算放过自己,前两日还让自己想办法跟钟千客打交道,今日机会就来了。
“这将军府果然气派,虽然比起我家还差了许多。”封荣背着胳膊,左一脚右一脚踢着大理石铺成的小路上落下的小石子,时不时看向紫玄的背影。
不管他跟二叔是什么关系,自己都不能暴露。
二叔说过,任何跟钟千客有关的人,只要是他的人,都不能相信。
封荣正沉思着,不防备一个人影突然从林子里窜了出来,撞上了自己后背。
他当即腾挪步子,甩开了那个人。
“啊――”钟君桐眼见要扑倒在地,惊叫起来。
封荣看到是她,立刻上前伸出右手去抓她的后背,却手下一滑,钟君桐直直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紫玄想救她时已经晚了一步。
惨叫声过后,钟君桐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回头撞见了封荣充满探究的眼神,一看旁边还有两个人,忙捂着脸飞也似地逃走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封荣抓抓脑袋,问道。
紫玄道:“大人还在等你,快走吧。”
“这就走。”封荣应道。
苏晚儿在玲珑居扑了个空,有些心焦起来。
她知道封荣一直在暗中听从封怀素的调遣,封怀素不在的这些日子,她闲暇时便会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点滴。
尤其是在万艳楼那夜后,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只把那晚当作一场恶梦。
她想见他,立刻就见他。
楚尧说,这毒无药可解。
如果这是真的,她就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可活了。
她要赶快为慕容家报了仇,再无牵无挂地去见他。然后,跟他道别。
“追风,这世上,为什么总有不尽人意的事?”苏晚儿坐在追风背上,任由它肆意踱步。
忽然,追风停了下来,不肯再走了。
原来,他们前面是一大片荆棘丛,这片荆棘丛把一间不大的房舍团团围住,房子的匾额上,写着悠然居三个大字。
“有人吗?”苏晚儿试探着喊了一声。
这追风怎么就走到这儿了,早知道自己不该由着它乱走。
“你是何人,来悠然居又有何事?”苏晚儿只见屋子里走出一个黑影,眨眼间就到了自己前面。
这个人一身墨色,语调怪怪的。他的五官虽然都很出彩,放在一起却显得有些局促。
苏晚儿答道:“我们是不小心途径此地,想――讨碗水喝。”
“只是喝水吗?还是六嫂另有打算?”南宫宿忽然出现在满江身旁,意味深长地望着苏晚儿和她身后的墨染。
“南宫宿?这儿是你的地方?”苏晚儿惊诧道。
南宫宿笑意深深:“不是我的地方,是素霓生的地方不成?”
“墨染,我们走。”苏晚儿斜睨南宫宿一眼,抓紧缰绳调转马头。
墨染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却看得出来,南宫宿似乎抓住了苏晚儿的什么把柄。
看他那志得意满的模样,事情没那么简单。
“六嫂,最近天气渐凉了,我也要入宫里去跟太后皇上请安了。”
踢踏的马蹄声消失,苏晚儿的身影微顿了顿。
南宫宿接着开口:“六哥他做梦也想不到,六嫂你如此博爱,连万艳楼这种地方都会涉足。”
他故意把博爱两个字咬的很重。
苏晚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奇怪了,他跟素霓生不是很要好吗?就不怕这话被有心人听去,到时,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素霓生。
“你要去就去,不必跟我说。倒是素霓生的命最多只剩一个月,你作为他的挚友,不帮他想想办法吗?这酒肉朋友也是朋友,你有空还是想着怎么让他多活几日吧。”
苏晚儿懒得再听他阴阳怪气地说话,干脆也不留什么面子了。
“七弟,来日方长,六嫂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多多指教,你可要保重身子,免得错过好戏。”
马嘶声响起,惊得树上落了几片半黄的叶子。
“满江,这里不留了,我们马上回宫。”南宫宿从空中接过一片树叶,捏的粉碎。
苏晚儿越想越气,明明是她丢了清白,怎么反过来倒成了她的不是?
她莫名其妙被掳走,摔下马落入河中,差一点儿就淹死在里头,怎么没人提起?
素霓生完全是趁人之危强占了她,怎么没人问津?
南宫宿是这样,玉琴也是这样。
难道非要逼她去死,他们才会称心如意吗?
她偏不去死,气死他们!
墨染见她嘀嘀咕咕地,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虽然好奇但却没有发问。
“墨染,我们马上回去,出来这半天,饭也没吃一口。”苏晚儿想起这都日过中天了,他们还没吃中饭。
说着,两条身影依次加快了速度,向远处跑去。
封荣带着白锦在将军府跟钟千客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钟千客见封荣竟是如此生动有趣的人儿,全然没有他常接触之人的圆滑老练,不由对封荣的喜爱又多了一层。
“小子,老夫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与别人不同,看来,老夫的眼光还是不错。”
封荣笑笑:“大人你慧眼如炬,是封荣的福分啊。”
钟千客摆手笑道:“怎么,你也会拍马屁这套?这套还是不要的好。”
“大人你美名在外,封荣初来乍到,早就想一赌您的风采,您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英明神武。”封荣笑道。
但心里已经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老贼,比谁都虚情假意,每句话都在试探。
这时候,朝晖进门来,告诉钟千客酒菜已经备好,钟千客挥挥手,朝晖看了封荣一眼,退了出去。
“封荣,会喝酒吗?”钟千客问道。
封荣愣了片刻,笑道:“卖酒的岂有不喝酒的道理?”
“那你可愿跟老夫共饮一杯?”钟千客诚恳地向他发出邀请。
“这样的殊荣,封荣求之不得。”封荣看上去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他可是权倾一时的大人物,居然肯跟自己喝酒,这种事,他封荣自然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