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生自然不假思索否认。
“不是便不是吧……”
秦骁不以为意摇头一笑，突然转了口风。
“叶长生，你在宁王府养伤已有月余了吧？”
叶长生摸不准秦骁心思，含糊点头。
“你觉得，本王在大魏的名声如何？”
叶长生拱手认真道：
“王爷实乃大魏国之栋梁，鼎柱之臣！”
秦骁率二十万边军，镇守北疆抵御蛮族三十年，功勋卓著，劳苦功高！
昊帝能在大魏国内潜心励精图治，可以说，有一半都是得益于秦骁在北疆的镇守……
但唯一缺点，就是太过于娇惯纵容秦舒白……
当然，这点叶长生自然不会说出口。
秦骁抚须摇头，转头看向人群中的秦舒白。
“可本王寿数已经不多了……”
叶长生顿时一怔，下意识探手，抓向秦骁手腕。
秦骁的脉搏，杂乱无章，血气充盈中，夹杂着一丝难掩死气……
“大内御医的医仙刘半手亲自诊断的，饮风宿雪多年，本王这具身子，早就被千百种奇苛之病，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秦骁飒然一笑，不动声色抽回胳膊：
“五个月，本王最多还能活五个月……”
“……”
叶长生顿时皱眉。
师父只教了他绝世剑术，但却没教他如何治病救人……
“本王为国为民一世，唯独只对舒白一人有所歉疚……”
“你可能不知，从你进入宁王府，本王就在暗地里观察你了……
关于婚约之事，也是本王思虑许久的结果……”
听秦骁提到婚约，叶长生愁闷的心绪才有了丝波澜，忙冲着秦骁拱手：
“王爷，婚约一事，实在不妥……”
话音未落，叶长生便直接被秦骁挥手打断。
“本王替你隐瞒身份，也不需你与舒白结成真夫妻，你只用在她身旁守卫三年即可。
如此，可否？”
说着，秦骁直接躬身冲着叶长生行了一个大礼，言辞悲切：
“就当本王求你了。”
秦舒白性子刁蛮古怪，若没了他的荫庇，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端……
不如将其托付给叶长生，也算一条稳妥之策。
叶长生一时脸色纠结。
当初确实是宁王父女救了自己，但让自己以身相许……
“爹，你冲他个没良心的腐儒行礼作什么？”
秦舒白的冷喝适时响起。
叶长生下意识松了口气。
厌恶瞥了叶长生一眼，秦舒白冲着不远处一指，抿唇向秦骁示意：
“父王，陛下亲自来收殓天命侯的头颅了……”
秦骁直起腰，冲着叶长生使了一个眼色后点点头。
“天命侯为难得国士，自然担得起陛下亲临。舒白，与我一同接驾。”
叶长生冲着他们父女迎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愣住。
数百披白戴孝，神色悲恸的御林军开路。
御林军两侧，俱是素白孝服的宫女和太监。
众人围拥之中，一架九匹神骏白马拉着的雪白马车缓缓而行。
马车两侧，数十青紫朱袍的文武重臣，皆是左臂缠着白带，满脸肃容……
而在他们身后，则更是入目尽皆雪白！
面色悲恸的挽着菜篮的商贩和挑着扁担的贩夫走卒……
怀抱琵琶的歌女舞姬和笛童……
双眼失明，被瘸腿同伴搀着而行的退伍老卒……
所有人，皆是望着迎秋楼高耸的城墙，沉默而行。九马并行的宽敞街道，被人群堵的水泄不通……
这些人，全是跟在御驾之后前来收殓“天命侯”的全城士民，皆是披麻戴孝，素衣缟服！
不知不觉间，叶长生双目微微湿润。
他本来只是为了践行对师父的承诺，代他护佑大魏……
但却怎么都没想到，大魏士民，竟对他尊崇爱戴到了如此地步！
重活一世，还有什么能比眼下这种发自人心深处的情感更动人心？！
当年，救昊帝那一次，救值了！
马车缓缓而行，在迎秋门下停住。
珠帘被掀开，一个面目威严的中年男人弯腰踏出，面色凝重，望着城楼上的头颅沉默不语。
这人，正是大魏昊帝——朱见深。
“诸君，与朕一起送别天命侯！”
不知过了多久，朱见深才骤然扬声大喝一声，冲着城楼上的头颅，认真躬身而拜。
他身后的万千士民，顿时齐齐双膝跪地而拜！
叶长生甚至清晰感知到了地面传来的震颤感。
沉默许久，朱见深突然抽出腰间天子剑，转身面冲全城士民：
“天命侯，于朕，有救命之恩！
于国，有朕这些年秉策实施的治国三策！
如此无双国士却被北蛮暗算！朕心痛甚！”
冲天一扬天子剑，朱见深声嘶力竭大喝：
“朕，自登基以来，一直对北蛮处处忍让。可换来的却是北蛮的肆无忌惮！
自今日起！凡大魏境内，所遇所擒北蛮谍子，皆当众施以极刑杀之！
两年之内，朕必亲点百万雄师，踏破北蛮草原，擒杀北蛮诸王，祭奠天命侯在天之灵！
非如此，不足以泄朕之心痛，大魏士民之心痛！
不足以平天命侯在天之灵！！”
“杀杀杀！”
满城士民之悲恸，汇集在一起，有如绝世利剑，直刺云霄！
“咔嚓！”
一道闪电，适时划破天幕！
紧接着，一滴冰冷雨水，砸在叶长生脸颊。
“哗啦哗啦……”
一场悄然而至的暴雨，骤然从云巅砸落人间。
可跪伏在地的满城百姓，却只是任凭着豆大的雨水砸在身上，一动不动……
秦舒白抬头望天，泪流满面：
“就连老天，都为天命侯而惋惜吗？”
众目睽睽之下，朱见深迎着劈头盖脸的瓢泼大雨，攀着御林军搭建的云梯，亲自将“天命侯”的头颅捧了下来……
“朕，大魏天子！
追谥天命侯为我大魏国师！天命王！
另择吉日，为天命侯下葬朕之陵寝！”
作为一国之君，朱见深也是早早就在凰都城北，为自己修建了一座陵寝……
“诸君，与朕一同，暂时先迎天命侯暂栖英灵殿！”
“我等恭送天命侯归天！”
震耳欲聋的喝声中，远处一座酒楼内的两个异族装扮男人面面相觑。
“坏了，小太子的投石问路之计，不止没有把那天命侯逼出来，反而……”
“招来了天大的祸事！”
右侧一人咬牙切齿，重重一锤桌面。
“凰都不能呆了，暂回北蛮避避风头！”
昊帝朱见深捧着头颅重新登上马车，人群跟在其后，朝着太庙前的英灵殿方向缓缓走去。
叶长生临走前，似有所感，转头看了眼酒楼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