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山峦叠嶂的道路,走过被术法层层束缚着的境外入口,石策的双脚再度踏足到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地面,感觉仿佛是走过了一个季节。
太过于美好的东西总是很容易让人产生留恋不去的贪欲。
石策也是个人,并没有超脱此列。以至于当他嗅到第一口凡浊之气时,有一种掉头回到仙境里去的冲动。
相较于空气,更让人厌恶的是人心。
毒蛇猛虎虽为禽兽,却都是良善之辈。不像这生活了三十三年的世界里,有些看着华丽光鲜的人,却并不一定是人。
他先是去库房检查了一下粮草的收纳情况。结果在库房收纳记录的小隔间里,看见温婉茹端正地坐着,一笔一划认真将所有的物资一一核对记账。
她的眉眼干净纯良,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她的脸庞在朦胧的光影里显露出几分的圣洁。
在阳光的映衬下,温婉茹的周身透露出一丝坚毅的味道,纤细的手腕也似乎蕴含了无穷的力量。
望着记忆当中的那个小小少女此时已经显现出几分少妇的风韵。石策不曾停下来思量过岁月的流逝,却也不由感叹自己夫妻二人都不再年轻。
于是他不由地站在那里多看了她一眼。
自从意识到自己对姚宝贝的感情,他就对女人的心思开始有了不同的理解。从前并不觉得将两人束缚在一场荒唐的婚姻是什么错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成婚以来这些年或许当真是有些对她不起。
若是可以,大概所有的姑娘都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和和美美的过一生。他为了保她的命,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将自己与她一绑就是十余年。
这个时候温婉茹放下手中的笔,正打算休息一会儿,抬头却看见了伫立在房门口的石策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她惊疑不定,出声打断石策的思绪:“将军,你怎么在门口站在?”
石策冲她笑了笑:“刚好看你在忙,便不想打扰你。”温婉茹低下头也有些羞涩地笑了下:“将军真是,夫妻多年反倒客套起来了。”石策走到她身边,语气柔柔:“婉茹,当年我娶你,并没有经过你的意见。这些年过去了,你是否有埋怨过我。”
温婉茹望向他,目光中带着一丝对往事的回忆。短暂的迷离之后是更为坚定意志:“难道在将军眼中,我竟是个不知感恩,愿意为情丧命的蠢女人吗?当年年少无知,一时被蒙蔽了双眼。自从被为军所救,我的这条命便早就是属于将军你的了。温石两家的儿女,没有选择自己的运命的权利,将军能够如此待我,我已无所求了。”
“只是••••••”温婉茹话语一转,皱起了眉头,“我不明白为何将军上回阻止了墨儿同德音公主的交往。那公主能平安从天牢回来,足以可见君上对其的重视。若是能够拉拢,只怕石家的地位在朝中会更加稳固。”
石策听了,叹口气:“朝堂之上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你猜的不错,德音公主是君上极上心的孩子。可我们石家的风头太盛,声望太高。我顶了个战神的名头,面上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可是握兵权者最忌功高震主。若是墨儿真同公主有了什么牵扯,只怕难免惹来君上的疑心。”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是说给温婉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按着石策的本心来说,他是不愿意有任何男人接近那个小公主。更不要提姚宝贝的身份太过特殊,自己在这场故事中有从头至尾贯彻了始终。
不要说娶她,或是让自己的儿子娶她,就是让雀楼云觉得石家有勾搭她的心思都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而让他有些琢磨不透的是,国内武艺高强的将军其实也不单单是他一人。如果雀楼云真是对他生了疑心,又为何要独独将姚宝贝交托给他。
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十分的不寻常。
以石策对雀楼云的了解,他决计不会将自己的弱点交到一个可能有异心的人的手里。难不成这是雀楼云对自己故意的试探,又或者,他的瞳孔紧了紧,雀楼云将姚宝贝安插在自己身边做一个眼线?
如果这个想法成立,她会将自己出卖吗?
石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旁的温婉茹贴心地站起身替他按摩着脑袋。对了,还有这个发妻,即使两人的结合一开始只是为了保命,可命运本身无法挣脱,难道他还能休妻不成?
沉溺于境外之境的祥和而忘记了现实的残酷,这是他的错。石策的思绪渐渐冷静了下来,原本那颗清晰不为情绪所蒙蔽的心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就这短短十几日,是他此生最为天真的几日,甚至一度产生了能和那个小姑娘白头到老的错觉。
他目光有些苍凉,身子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等再度闭上双眼,他的心里经浮不起姚宝贝的脸了:“我不在的这几日,朝中是否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温婉茹斜着眼睛认真地想着:“今年北边发了水灾,听说已经死了上百人。朝廷里头拨了银子,却没起到什么效果。君上为此事大为恼火,发了好大一同脾气。”
“贪污受贿,层层盘剥下去就是把国库发下去怕也是不够。”石策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扣动着,“是谁负责此事?是不是王守城那个老东西?”
“不错,确实是王大人。”
石策闻言轻轻地笑起来:“这么个大胃口的惯犯,君上派他去办此事,怕不是真心想救那些灾民。倒像是要故意放任事态恶化,这还真像是君上的作风。”
这个世上有些事情,你看起来是抓住了一个机会一个契机自行做的决定。却十分有可能在不知不觉终究已经中了别人的圈套,按着别人的想法来动作。
当你面对一个强大过你数倍的敌人,你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来和他对抗?不出意料都是寻找出他的弱点,然后将利剑深深地扎入他的心脏。石策心想着:若是自己猜得不错,雀楼云一定是想要利用这场天灾买一个弱点给陈国,以掌控他们可能会选择发起进攻的切入点好提前做手脚。
很多时候君王的仁慈都不是真正的仁慈。他只需要做出一个样子,让天下人口口相传他的仁慈就好。而君王真正的所需要的,是一个决断力,能在危及的情况下做出能保全最多人的决断。
在这点上雀楼云一直做得很好。并且石策知道,接下来他会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