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石策在前头,为了性命在与时间赛跑。却有人在急匆匆的逃亡中停下步调,我感觉到了步伐的缺失,扭头急声:“你这是做什么?”阿炳的神色很是挣扎,听着身后野兽的吼叫和人类的惨呼,眼神变得十分坚定:“俺不能看着兄弟们死在那里。”
我一把抓住他:“你疯了!会死你也要去?”岂料他竟挣脱开我的手,跪倒在地上冲我磕了几个头:“俺感谢姑娘救俺命的大恩大德。可那些是俺出生入死的兄弟,希望姑娘要同将军能平安离开。”
此刻不是在情绪中纠结的时刻。
我皱着眉头,心中欲挽留眼前的汉子,脑海中电石火光中闪过好多好多劝说的话语。在对上那双炯炯有神不可动摇的眼后,千言万语都化为了乌有,于是到嘴边只有一句:“保重。”
他又磕了两个头,奔回的脚步坚定有力。
我仿佛能预见他的喉管也没狼群撕开,浑身血肉被狼群吞噬;亦或者千秋以通敌之罪处以他极刑。
他那样恨我们,怕是连死都不愿给阿炳一个痛快。
虽说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数个时辰,然而这样血性勇敢的伙伴转眼就要黄泉疏隔,或许此生上天下地不相见。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闷痛,竟是一刹那后悔没能拉住他。
石策听见身后两人的脚步声同时止步。回头,却见身后刚才奔逃地山头上火光四起,心知必定是千秋回过味儿来。
所有飞禽走兽皆怕火光,所以他让周遭的人升起了火堆。
可狼群也是狡诈奸险之辈,绝不会如此退缩,一时三刻双方会陷入僵持。但若突围,外头千秋分散的兵力必然也是急急向这处奔来。这世间事多么无常,若是不幸相遇,自己这方极容易被包抄。
一旦包抄,便是死关。
潜伏在暗处的姜九凰目的不明。她手上绝不会轻易染血。毕竟堂堂一族族长如何能为了自己这个莫名的缘去抵抗天命?
看到我发愣出神的模样,石策当即立断暴喝一声:“走!”可此刻的我心中大恸,望向石策的眼中竟含着泪。
我的眼泪极少见世,故石策在看见我眼中水汽时,心中惊讶难掩。
女子的脾性便是有这样的弱点,天性中由感性而成的优柔寡断不经历事情便无从斩断。
很多年之后我回想起这段往事,只觉得自己真是天真的可笑。若是能重来一次,我一定能摒弃这样无用的情绪。
可事无如果,石策确实是个好师父。
跑在前头的他飞身追上没有跑出多远的阿炳,伸手劈在他的后颈,阿炳来不及吭声就晕了过去。石策将他兀自扛到肩头,扭头对我又是一声急催:“快走!”
飞快地拭去没来得及滴落的眼泪,我冲他一点头,脚步又开始飞奔。然而身上背人而行,纵使石策神力天生也要影响影响他的脚程。两人来到中途,却是正巧见到拦路煞神。
被分散的兵力堵截,石策拉着我回身,却见远处的火光冲天。是千秋的军队突围了狼群要从后头将我们包抄。心知绝不能正面应战与他们相抗,我们跃上一旁的树木,向另一边逃窜。
陈国的士兵显然也已经看见了我们,口中喊杀。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紧追在后。两路兵马呈现浩浩荡荡之势跟在我们身后,我的耳中似乎又若隐若现地捕捉到了昨晚所听见的那种奇异旋律。一低头,脚下的泥土中探出一个三角形的脑袋,来不及止步便被一脚碾碎。这只是开始,接二连三的脑袋从地底下一个两个三个的探出,乌黑的身体暴露在阳光下,折射的却是比黑夜更加深邃的光。
美丽少女眼眸中迸射出蓝光,十指在骨笛上呈现一种奇异的姿态在跳动。先是缓慢的,在逐渐加快,而那些毒蛇的情绪受到莫名笛音的操纵。纷纷从休眠的状态中清醒,匍匐到地面上。
在山林间偶尔见到一条蛇那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只是眨眼的工夫,地上群聚了密密麻麻的毒蛇,那场景确实叫人由衷感到胆寒。那些从战场上见惯血腥大风大浪的汉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
乍一见头皮都发麻。但到底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部队,定下心神后发现群蛇只是匍匐缠绕在一块儿挡住他们的去路,却并没有主动冲他们发起攻击。当即就有小队长指挥着手下去升火,准备火把。
熊熊的柴火扔入蛇堆,顿时就传来了肉类烤焦的香味。然而这香味却叫人觉得不寒而栗,破开香味的迷障,之后是更为恐怖的嘶吼。蛇的叫声原本低沉,却不曾想也能如此响亮,穿透了每个目睹这一幕的人的心底,留下深深的恐惧和颤栗。
被火的惊到的蛇群虽然丧失了大半同伙,却在姜九凰的骨笛控制下始终没有纷纷退散开去,然而那葱白的十指却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跳动的速度明显一滞。
姜九凰秀眉一皱,饱提真元于指尖,捏住骨笛。无尽光彩从指缝中溢出,骨笛再度变换为掌中琵琶,奋力一轮,琴音如丝牵动着毒蛇眸中闪烁邪恶之光。原本意在阻挡震慑对方的蛇群,受琴音影响,无视身边被烧焦的同伴。不停吐着蛇形,慢慢地朝敌方游了过去。
他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如此近距离和蛇这种软体小动物进行交流。护腕上缠绕着的黑蛇像是鬼魅般游移,唯有那勒紧的触感叫他觉得真实。
慌乱地抖下身上的黑蛇,肩膀却被人搭住。他不经意一回头,身后的弟兄,一只眼睛已经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蛇,以妖异的姿态抬着下巴望着他。血泪从没有眼珠的眼眶汩汩而下,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响。
皮肉下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只听得一声轻轻地“噗”,他只觉得眼前被一阵血色笼罩。慌忙擦了擦眼,才发现是兄弟的后头被蛇咬穿。三四条蛇盘踞在那个洞里。
而兄弟却依旧没死,面部的表情极度扭曲。抓住他肩头的手指基本深深嵌入他的肉里。他却顾不得疼痛,光是面前的表情,就骇地他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在他没有注意的背后,锋利的獠牙落下,毒液注射的不留情面。他来不及发出声响,眼前的景象变得五光十色,最后都变成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