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回来，大约摸有半个月的时间我都没有见过石策。倒不是他又不在府里，而是我们极有默契的避开对方不愿相见。
人的心理其实很奇怪，若是一早我知道石策其实对我有意，那我一定是高兴地连夜把他抢回去洞房花烛。而真的到了这一天，心中的喜悦却不及想象中的那样重。倒反而希望着依旧只是朦朦胧胧一层未曾捅破的窗户纸。
大抵是知道我俩之间隔着千重险阻，身份和地位，仁义和感情，哪一条所牵扯出的舆论都可以像是千钧的大山生生把人压死。我受不了，他也如是。
大战之前的筹备已经陆陆续续完成的差不多，雀姚和温婉茹依然迟迟没有消息。我的心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沉了下去。倒并不是很担心雀姚，毕竟她是萧碑泰的生母。一经回到陈国，那身份总要比待在我这里做个奴婢来的尊崇。
我只是担忧温婉茹。
她的身份太过特殊，若是被敌人拿来当做对付石策的挡箭牌那局势将会变得甚为棘手。石湘在我面前跪了好几天不肯进食不肯起身，是对雀姚姑姑保护不利的内疚。她生性倔强又骄傲，此事对她打击不轻，就连抬头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一个姑娘，我说不动她，又因为被挟持落下一大截的训练得赶紧补上。只能暗自关照石潇多多在她身边照顾开导。
至于那个对我施展过换皮术的慕容雪，我在回来之后曾经见过她一回。那是我从来没有涉足过的幽暗地牢。石潇和石湘举着特制的长明灯，将我一步一步带下这个带着特有残酷气息的地方。
那个少女用最熟悉的面孔，耷拉着脑袋，满头的原本漆黑如瀑布般的长发现在变得粘腻。一缕一缕地耷拉在两颊边。双手一边一个，被玄铁做成的铁链牢牢牵制着。
她见我来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阴测测地冲我笑：“你回不去了，变不会去了。”石湘的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冲过去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地抽了两巴掌：“毒妇！”
慕容雪好像不知道疼痛，就这样抬着头盯着我，笑容怨毒凄厉，像是地狱里头爬出来的恶鬼。我没想到自己的脸还能露出这样丑恶的表情，一时间觉得很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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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茹那个孝顺的儿子依旧喜欢偷偷站在演武场旁边看我们操练。只不过每每我的目光与他不小心碰撞在一处，却总见他和个小媳妇儿似的红了脸。
石解云瞧着这一幕拿我打趣儿：“怕不是那漂亮少爷有龙阳之好，喜欢你这张小脸蛋。”
我知他秉性，笑笑不理他。结果他厚着脸皮又凑上来：“我也喜欢，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叫将军打断你的腿吗？”
他被我怼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满地嘟囔：“不愿意就罢了，何必拿将军出来吓人。”惹得身边一众弟兄都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终于，最后一片冬雪也落尽了。
那天清晨，天上还挂着星子，月亮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裙摆收回天上。我刚从被窝里起身，梳洗完毕，准备披上战甲。门被轻轻地敲响，我困惑着去开门，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早就来敲响我的门。
门被揭开，石策静静地站在门口。
他的战甲已经好好地穿在了身上，只是还没有带头盔，发髻束的一丝不乱，一双深邃的眸子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子。
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我不解地看着他，前些日子制造出来的尴尬已经淡了几分，却也不知道他这番前来是为了什么事。
他径直跨过我的门，毫无自觉地往我的床上盘膝坐好。我跑过去拽着他的手臂：“你个老流氓，做什么穿着鞋坐在我床上。”他挑了挑眉头，没有接过我的话头，说：“你这是第一次上战场。之前训练的时候教你的都还记得么？”
“不记得，你还能不让我去？”
他静默了两秒，摇摇头：“不能。”但他接着又道：“我不能让雀鑫焰不去，但姚宝贝却可以留下。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我的笑容僵在嘴边：“你是说，父王让你为我寻一个替身立下战功记在我的头上。而我要贪生怕死的缩在你的将军府里，做个乌龟王八蛋？石策，你将我当做什么人？！”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贝贝。”随后却长长地送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少见的温柔笑容：“我为你披战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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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策修长的手指在我的发间穿过，我及腰的长发被他灵活的手指翻转固定在头顶。他今天的举动有些古怪，处处透露着莫名。却因为这是第一回我们俩人用这样的方式相处，我的整幅心思都不知道飘忽到了哪里去了。
眼睛直视狠狠盯着自己放在膝盖处的双手，像是要将手下的裙子盯出两个洞来。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盘旋着飞出一行字：结发为夫妻，白首同枕席。
而待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慌里慌张地拼命摇头，这等荒唐的念头可决计不能留在脑海里才是。却牵动了被绷紧在石策手里的头发，我疼得嘶牙咧嘴，石策轻声呵斥：“不要乱动，和个猴似的。出发后不知几天才能梳一次头，今天得梳的好些。”
我耸了耸肩膀，这次乖乖地坐在那里等他为我束发。从铜镜中偷偷瞧着他认真地眉眼，心里不由地要叹上一句，真是贤惠。咂巴着嘴又觉得这两个不太适合他，可一时半伙儿也找不出什么别的形容词了。
正在我绞尽脑汁要找个词语好好夸夸他时，他却已经拿起我的战甲“寒冰”，一件一件地替我穿了起来。
纵使知道我对战甲的穿法已经熟烂于心，却还是不放心地一边穿还一边同我说道：“之后我们不走同一路，你再好好看一遍怎么穿。身边都是下属，不能叫旁人笑话了去。”
我耐心地应着，他耐心地为我穿戴着。为一触即发的战争前夕带来了一丝不一样的温情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