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无父无母,那么他心里的悲切不自觉的外露会被人同情;而如果一个人在衣食无忧中长大,那么他再将心中的悲切流露出来,就被世人视作矫情。萧碑泰正处于那个尴尬的边界上。
他无数次问自己,他只不过是想和心尖子上的那个人长长久久,莫不是真的是自己要的太多了?
屋外明明阳光明媚,站在屋外的他却觉得那温暖的阳光冷得像是冻了三尺的雪,冷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现在已经想起来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再和我计较?”他听见自己微的哀求。以及那人冷若冰霜地回答。
他知道她平时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开打。但对于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总是好声好气,笑一笑双眼就弯得像一轮天上的月。
所以即使他知道她会生气,却没想到竟然会气得那么严重,更没有想到她一气之下就不要他。
他还想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那扇门却不容他解释地打开,又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合上。一开一合,一门之隔,却是将他的世界生生隔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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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四角的风铃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行大雁掠过无际的天空,在人的视线里越飞越远。我换上了公主礼制的正装,在雀姚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入大殿中央。
手执着玉牌的百官朝列在大殿两侧,一路走来,我感觉到他们视线中的轻蔑。
“儿臣雀鑫焰叩见父王。”我掀开两臂,宽大的袖袍随着我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双手交叠扣于额头,又恭恭敬敬地叩在地上。
坐在王座上的父王面色威严,双目微含:“免礼平身。”在我站起后,他向后靠了靠,单手撑头靠在龙椅扶手上,眼睛是彻底闭上了。身旁的总管太监会意地向前一步,摊开一道黄澄澄的圣旨。
那公鸭嗓子的太监总管将圣旨念了,又收好捧在手上向跪在地上的我走来:“恭喜公主了。”我垂下的睫毛扇动了一下,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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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让女子从军,也算是凤国开国以来开天辟地头一遭。
若是明目张胆地直接将我归属于某个军队的编制,那就是言官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将坐在高台上的龙椅淹的漂浮起来。
但我确实也不得不佩服我那老哭包父王的聪明才智。他自然不是冒着天下大不韪的下旨,他只是借了我被绑架的由头,要将我赐给石策当个小徒弟好学点武艺防范于未然。至于石策想着怎么训练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是要一对一单独授课,还是将我放在兵营中参加士兵的训练旁人都无可非议。
这事儿虽然也是前所未有,但勉勉强强也能让人看上去合情合理。群臣虽然隐隐绰绰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却也没有一个人能明明确确地说出来到底哪里不妥。
一干老臣站在那里整理思路,可我父王又怎么会给他们这种机会?当机立断地喊了声退朝,一溜烟也就没影了。
唯一真正能提出意见的是成妙。据说她在听说我被安排给石策做徒弟的时候,哭哭啼啼地跑去父王面前好一番哭诉。说是自己从来弱不禁风,也想能够学上一招半式得以防身。
父王心如明镜,当然是看得出成妙心里打了什么算盘。也不拒绝,随随便便指了个宫里的拳脚师傅就要打发她去了。成妙自然是不肯。又是梨花带泪地冲着父王拜了拜,表明自己仰慕石策武艺高强名动天下,只想拜在石策门下。
老油条父王两手一摊,很是无赖地表示这师父收徒弟,徒弟拜师父讲究的是个两厢情愿,真要拜石策那你成妙就得自己去到人家府上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要你这个徒弟。
这话堵得成妙哑口无言,只得悻悻退下。
这件事情最终以成妙摔坏了宫里七八件瓷器,掌掴了八九个婢女才算是了结了。
这件故事后来传到远在将军府的石策耳朵里,他慢悠悠地将杯茶吹凉了,缓缓道:“国主也是忒不地道,把什么事情都往我头上推。真是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主。”
圣旨刚下的第一天傍晚,我原以为要躲我躲到天荒地老的石策竟然像个献身野狗的大肉包子,在我殿门口晃悠。
雀姚前前后后来报告我三四回,每回都说石策大将军举了个鱼竿,在我殿前林园景色里的湖旁,如如不动地垂钓,像是我的守门石像。他本来就长得英俊,在那湖光山色,微风吹动一池粼粼波光的诗意景色里,无端端地将他染出几分绝世出尘的味道。
在雀姚进来第五回的时候,我终于按耐不住地奔了出去。气喘吁吁地倚在门口,他果然还坐在那里,笔直地挺着腰杆。
我少见的文采大发,脑海中浮现了一句话: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又忽然想起,他躺在梨树下的身影,好看的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悠闲恬静地让人想不起那个战场上无往不胜的凤国战神。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后,想出其不意地拍拍他的后背。却不料那人将鱼竿在手上抛了抛,悠闲道:“来便来了,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我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后呢?”
他背对着我,轻轻一笑:“没人告诉你吗?我的背后可是长了眼的。”我惊悚地往后跳了一步。却见他不慌不忙扭过头:“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是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可你不是别人啊。你说什么我都信。”我拍着胸口认认真真地答他。
他闻言表情终于变得柔和了一些,放下手中的鱼竿,朝我走来:“我想你是为什么不见了,原来是逃到了这宫里。”他的手指轻轻摸了摸我的侧脸,“还像是换了一副面孔。”
我不置可否,低下头手指搅动着衣服的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