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吻，因为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所以老蛇将当做是姜九凰冒犯自己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本也没什么，可是联系到她平日里头的脾气。要是真这样告诉了她，怕是又要好好地气恼上一阵。一气恼可能就要跑，更说不准就将他的心情当做是在玩弄。
老蛇这回没有逞口舌之快，很是明智地说道：“没有。”姜九凰横他一眼：“没有就敢胡说八道啦。是不是拿以前亲别人的感觉拿来和我比较了？”
亲别人的感觉？老蛇纵观自己生活的这一千年，前一百年他只是条没开灵窍的小蛇。每到春天便会像所有普通的小蛇般，出去寻找可以繁衍的母蛇。可是蛇类的交合那是好几条公蛇缠绕着一条母蛇。
别说是亲吻，便是念头都不会动一下。后来有了道行，山精野魅也会上来依附，偶尔还会得到人间女子的青睐。对于漂亮的人或物，老蛇的心怀一向是很宽容，不论性别也不论种族，只要她们愿意自己向来来者不拒。
然而也只是不拒而已，也就是她们愿意交合那便交合，但是亲吻这样代表了感情的举动却是从来没有过。
老蛇依稀记得之前喜欢他喜欢的最紧的是个富家的小小姐，姓魏。
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在额角处还有一朵小小的梅花胎记，且通体异香，是个人世间不可多得绝世佳人。
那小姐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他，原本还算是高挑的身材往老蛇面前一站竟显得也有些娇小。碍于涵养，魏小姐最大的勇气便是站到他的面前说上一句喜欢。再来就是隔三差五的做些吃食，变着法儿的哄他开心。
人妖不能结合，老蛇对她的表白一开始只当做是平常的话。更是因为看到过太多情人间的分合，知道人心易变的道理。
其中更容易变得是女人，她们总是纠结在“你对我好不好”的事情上头。可是对你好，也是那人；对你不好，也是那人，你因为他对你好不好就决定变不变心是不是太可笑了一些？
毕竟他也从没见过那一家再海誓山盟的时候，说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刻，要先加一句“你必须对我好”为前提的。可见誓言这种东西，不仅不靠谱，而且不严密。又或者是因为不严所以不靠谱。
因此老蛇更是不会将一个女人的承诺放在心上。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姑娘在他的身边呆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从来都觉得是自己是个顺应天道的蛇妖，也不去赶她也不去回应。
只是逐渐习惯了那道美丽的倩影在他的身边来来回回，顺带着满室的异香和银铃般的笑声久久停留在他的屋中不能散去。
老蛇原来以为这样的日子原本会过很久，起码会过到魏小姐老死，又或者等到魏小姐哪一天不好看了，他就闭起眼睛不看他。
可他说到底也只是个不通人情的老蛇。直到后来的某一天，那小姐哭哭啼啼找来，一进来就扑进他的怀里要死要活地不肯起来。老蛇很少回应她，纵使她抱着自己哭也觉得对方将自己的衣服弄脏了，但是转念一想总有魏小姐会洗的，也就任由她哭去。
她说：“我就要成亲了。”
她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她说：“你若是喜欢我，便随着我去向爹娘提亲。”
他不说话，脸上的困惑已经替他表明了立场。他不曾喜欢她，更准确地说，老蛇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而且他是条长虫，原本就是冷血的，此时面对着人类的眼泪自然也是不会有一丝的动摇。
不会因为她流泪就说喜欢，不会因为她流泪就说想要带她走。长虫懒到了家，叫他带着一个女人上路，那可真是万万使不得。
魏小姐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她从来都知道却从来都不肯相信，又或者她其实知道也相信但还是想对他好。因为临走的时候，魏小姐将自己哭脏的衣服带走了，连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甚至一点恼恨的表情也没有露出。
许多年以后的今天老蛇想起那天的魏小姐都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萦绕在自己的心头挥之不去。总觉得一个人若是能够做到那种地步，那倒是应该被成为情深义重，还应该被称为傻子？
不管叫什么，那都不重要了。因为那是他最后一回见到那魏家的小姐。以往小姐替他洗好衣服都是亲自过来送给他，可是那天来的却是她的婢女。老蛇拿着衣服，看着婢女发红的眼眶若有所思：“你家小姐呢？为什么今天她不来了？是以后都不来了吗？”
那丫头抽了抽鼻子，看着他的眼神隐有恨意：“我家小姐上吊了。就在昨天夜里，今天本该是她大喜的日子，可是在她为自己准备的嫁妆里只留下了一封遗书。话里话外在乎的就只有你。”
就只有你。
老蛇心里小小的震动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中的黑衣。上头明明只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气，还有那魏小姐身上特有的异香。可是他分明能闻见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儿。
算不算是他将那个小姑娘害死了？
在之后没有人陪伴的诸多岁月中，老蛇问过自己许多遍。那魏小姐可能对他还是有着一些恨意的，可是到底是爱得太深，恨也不敢显露。只敢在自己死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悄悄地将自己的残魂捏碎。
等到老蛇思索再三终于决定去看她一眼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地散落的光点。还有旁边几只被生魂香味吸引而来蚕食着那点魂魄的小妖精。
就这样一点微末的恨意，也随着贪嘴的妖精被吃了个干净。又或者那点都不能算是恨意。老蛇后来明白过来，那小姐大抵是猜到了他的身份不是个凡人。也猜测自己死后只要老蛇原意两人应当还是能过之前那样的日子。
可是她不敢。她主动了一辈子，可是在唯一不能主动的时候老蛇只给了她一件衣服叫她洗。那个语气中没有半点的情谊，他不需要自己，不仅不爱，就连需要都不曾。
所以魏小姐终于还是懦弱了一回，不去期待着微末的希望。在死后干脆就将自己的魂魄捏碎，还能假托一句：他不是不想，他只是找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