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又少了一个魂魄，就在美食城后面的小巷。"
我放下手中的青鸾宝镜，叹了口气。镜中倒映的不是我现在这张人类脸庞，而是一只通体翠绿、羽翼如火的神鸟虚影。三百年了，这面镜子依然是我与昆仑山唯一的联系，也是我身为两界守护者的明证。
晨光穿过百叶窗，在餐桌上投下斑驳光影，如同上古神谱中记载的天界琴弦。对面坐着的警察队长李大壮正往我新烤的蛋挞上倾倒劣质番茄酱，就像凡人在神器上涂鸦的愚行。
"这次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留学刚回来，酒吧出门后人间蒸发。"他的眉头紧锁，额上隐有"川"字纹，"第七个了，都是年轻女性。"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亵渎我的点心，心想区区三百多年前的做法，在唐朝御膳房都算不得上品，这凡人竟敢糟蹋："李队长，你确定要在我以三百年古方烤制、融入七味仙草的蛋挞上，挤这种恐怕连蚂蚁都嫌糊口的红色浆液？"
"呃，习惯了..."他尴尬地放下番茄酱，又鬼使神差地拿起胡椒罐。
我手指轻抬，宛如拂过古琴弦，蛋挞瞬间从李大壮手中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完美抛物线落入垃圾桶。若非收敛气息，这一掷足以贯穿三层钢板。
"我的早餐！"李大壮哀嚎，表情堪比失去心爱玩具的幼童。这种纯粹的人类情感，时常让我生出几分好奇。几百年来，我见过太多帝王将相、富商贵胄，反倒是这种不加掩饰的天真，在世间愈发稀少。
"浪费食物本是四十八等天谴之罪，"我取出另一只完好的蛋挞优雅啜食，"但凡人糟蹋仙品，罪加一等。你且记住，入口之物，皆为自然精华，岂容亵渎。"
察觉自己不经意流露出的古语，我迅速补充："...这是我奶奶常说的，老一辈人嘛，讲究。"
我脚下的影子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似是在无声嘲笑我的失态。
"说吧，你大清早破门而入，总不至于是为了研究我的垃圾分类习惯吧？"我悠然品茶，心中已然有数。
李大壮神色陡然严肃，眉间沟壑足以困死一只蝴蝶："苏落，美食城连环命案已经三个月了。七条人命，清一色年轻女性，而且..."
"而且尸体全在我食堂方圆百米内现身，我又恰好是个年轻女性，独自经营一家食堂，"我轻抚茶杯，唇角微扬，"你是来保护我，还是怀疑我？"
我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青芒。若他选择后者，恐怕今日这杯茶就是诀别之饮了。区区凡人，再如何聪慧，也不过蜉蝣一只，何必与之计较？
"当然是保护！"李大壮急急辩解，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狼犬，"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是么？"我挑眉，将信将疑，"那真是太感人了。警察同志爱民如子，我这个弱女子该如何报答？每日戴着平安符出门？还是干脆挂块牌子写着'凶手别来'？抑或..."我刻意停顿，"请你这位铁面无私的警官，贴身保护？"
最后一句话出口，我脚下的影子猛然翻滚，如墨汁打翻。无形中似有一股嗤笑声散入空气，又迅速归于平静。
"苏落！"李大壮猛拍桌面，震得茶水跃起又落下，却不溅出一滴，"美食城的女老板全都歇业了！就剩你一个人！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起身收拾碗筷，转身背对着他，声音恢复了冷淡："李队长，承蒙关心，但我自有分寸。这店面是祖传的，也是我的立命之本。区区歹徒，何惧之有？"
当然，这店面实则是我看中了此处灵脉汇聚之地，昔年亲手设下守护阵法，专为镇守昆仑山流落人间的妖孽之用。但这些，又岂是凡人所能理解？
"至少雇个男店员？"李大壮提议，语气里满是关切，"或者装个监控？我可以每晚来接你..."
"不必。"我摆手，"我自有安全之道。"说完，轻推他向门外走去，"再说，我觉得那个凶手不会找我麻烦。"
"为何如此确定？"他疑惑望我。
我唇角勾起神秘微笑，眼中青芒一闪而过："因为...我的厨艺太好了，杀人犯也是要吃饭的。若除掉我，他上哪找如此美味？"
"就为这个？"李大壮一脸难以置信。
我微微颔首，将他推出门外。透过猫眼，见他踌躇片刻，终究还是叹息着离去。
关门转身，厨房水槽下的阴影突然翻滚扭曲，如同地府开了一道小缝。一个古老而傲慢的声音响起：
"又一个被你那张皮囊迷惑的可悲凡人。要不要本尊将他筋骨抽离，炼成一把上好的琴弦？弹奏时定能发出万般哀嚎，倒也算为这无趣的世间增添几分乐趣。"
我用绣花拖鞋轻轻踩向那团黑暗："慎言！那是此地守卫，也是不可轻犯的人类。你虽为上古凶兽，却也该明白何为界限。还是说，千年契约对你而言如同儿戏？"
黑影发出一声介于痛呼与不屑之间的古怪声响，如千年玉钟被石子轻叩："嘶——手下留情！我这副皮相乃是九幽之炎淬炼而成，一朝受损，万年难复！"黑影稍稍退缩，又不甘示弱，"再说了，那凡人看你的眼神，分明已有情愫。本座虽无形体之眼，却能窥透凡人心魄，岂会看错？"
"你本就是个瞎子，饕餮。"我毫不留情地指出，"上古四凶之首，不过一张永不满足的吞噬之口罢了。"
"荒谬！"黑影暴涨，几欲成形，"我饕餮乃天地初开便现世的远古神兽，感知之敏锐，连九天之上的一羽飘落都逃不过我的察觉！那个凡人身上的欲望气息如此明显，甚至比他们那种叫做'汉堡'的油腻食物还要浓烈！"
我无视他的喋喋不休，思绪却转向那七起命案。这三个月来，我已隐约察觉到一丝异样——尸体上那若有若无的木系妖气，绝非人间能有。昆仑山封印松动了吗？抑或是有什么古老存在正悄然苏醒？
"饕餮，你可察觉那些死者身上有何异常？"我忽然问道。
黑影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自夸，凝聚成一团更为专注的形态："你终于问正事了。那些死者身上确有异常——皆有一丝古老木系之气，似是被藤蔓缠绕过的痕迹。不是寻常树妖能留下的，倒像是..."
"木神句芒？"我眉头紧蹙。
"不确定，"黑影微微震颤，"气息太淡，且被某种力量掩盖过。但若真是他..."
我掌心青鸾宝镜微微发热，散发出幽幽青光。句芒，昆仑山四方神之一，木之主宰，曾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中被青帝亲手封印。若他脱困而出，人间恐怕难得安宁。
"若真是句芒，他为何选在我的地盘施为？"我轻声自问，"难道是冲着我来的？"
"也许是旧日恩怨，"饕餮的声音罕见地严肃起来，"毕竟，当年你可是亲手..."
"慎言！"我一掌拍在水槽边缘，大理石应声而裂，"此事尚无定论。若真是昔日之敌，我自会应对。今晚开张，你需在暗中护持，观察周遭气息变化。"
"遵命，我的主人大人~"饕餮拖长了调子，阴阳顿挫地回应，随即重新融入我的影子中，"不过别忘了给我备些好吃的，已经两天没进食了，饿得慌。"
"你三天前才吃了一头牛。"
"那不过是开胃小菜！"黑影不满地扭动了一下，"凡间美食虽远不及上界珍馐，偶尔解解馋也是好的。"
我不再理会这个贪食的上古凶兽，目光投向窗外。朝阳初升，驱散了夜的阴霾，却驱不散我心中的不安。若真是昆仑山的往事再起波澜，这座城市，恐怕将不得安宁。
我轻抚胸前隐藏的宝镜，感受那熟悉的温度。三百年来，我在人间安守本分，履行青帝临别前的嘱托——守护两界平衡，不使妖邪肆虐人间。如今，这份平静即将被打破，我又该如何应对？
不管如何，真相必须水落石出。这是我作为青鸾的责任，更是我与饕餮定下契约的初衷——守护这片曾让我选择驻足的人间净土。
我取出食材，开始为今日的营业做准备。刀起刀落间，我已在心中盘算着今晚的行动计划。美食城的黑暗中，究竟潜藏着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