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我打开了食堂的灯。橘黄色的灯光驱散门前阴影，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紧张。自打今晨感知到那股木系妖气，整日我都心神不宁，连切菜的刀工都差了三分。
青鸾宝镜自晨间起便温热不减，这是有大事将至的征兆。三百年来，它极少如此躁动，上一次还是在那场席卷昆仑的大战前夕。
"苏落！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刘婶宛如一阵风暴席卷进门，手中烤肉钳上残留的油脂在灯光下泛着诡异光芒，活像某种刑具。她的卷发蓬乱如鸟巢，眼中满是惊惧与愤怒的混合物。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开店？你是嫌命长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店内回荡，高亢得几乎能震碎玻璃。
我系上围裙，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仿佛只是准备一场平常的晚宴："刘婶，您不也出门了吗？吓得这么厉害，还敢踏出家门？"
我轻描淡写地调侃着，实则已在暗中打量她。自那几起命案后，这位常年霸占美食城八卦榜首的中年妇女，举止中竟多了几分不自然。人类常言"过于紧张，必有蹊跷"，难道她与此案有所牵连？
"我是来收拾东西的！"刘婶瞪眼环顾四周，仿佛凶手随时会从柜台后跳出，"我可不想命丧黄泉！你这姑娘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长得这么标致，找个男人嫁了多好，非要在这危险地方开店送死！"
我专注地将豆腐切成大小匀称的方块，头也不抬："生活还要继续，我总不能挨饿。"
实则以我青鸾之体，就算百年不进食也不过是略感饥饿罢了。但这等妖怪常识，人类自是不知。
刘婶撇嘴，忽然凑近我压低声音，热气喷在我脸上，眼中闪烁着令人不适的八卦光芒："说实话，你是不是靠什么不正当手段开的这店？年纪轻轻就能在黄金地段开店，背后肯定有男人，对不对？"
我抬头，故作天真地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您说对了，确实有个男人..."我刻意停顿，看她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这才悠然补充道，"他可厉害了，能一口吞下一头牛！"
我的影子在地上微微扭动，发出一声轻笑，如同邪风掠过地面。
刘婶摇头，满脸"我不信"的表情："你这孩子，整天神神叨叨的。算了，我懒得管你了。"
她正要离开，店门又被推开，她儿子阿强风风火火跑进来，脸上带着十分的惊慌和一分的紧张："妈！你怎么还在这瞎聊！车都开来了，咱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来了来了，"刘婶回头，又压低声音问我，眼中带着探究和恐惧的混合物，"对了，听说前几天尸体是在你后厨垃圾箱那发现的？那天晚上你真没听到什么动静？"
这问题太过刻意，不似普通关心。我暗中警觉，面上却不动声色："没有，可能我睡得太沉了。"
事实上，那晚我确实听到一些声音，但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窃窃私语，确非人类该听的。那如同古老经文般的低吟，伴随着木系妖气的波动，透着一股诡异的祭祀意味。
"真邪门，"刘婶念叨着，"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换了是我，做梦都能吓醒。"
阿强不由分说拖着他妈往外走，急切得像是躲避瘟疫："妈，别管人家的事了！咱们快走！"
刘婶被儿子拉出门，还不忘回头嘱咐，满脸担忧："苏落啊，你真要开门，早点关店，千万别太晚回家！"
"知道了，谢谢刘婶关心。"我礼貌应答，手中刀却从未停歇。
待他们走后，我收刀入鞘，闭目感知。刘婶母子离去的方向，似有一丝淡淡的木气，几乎难以察觉。若非我青鸾天目，恐怕会将其忽略。这两人怕是已被木气侵染，甚至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某人的眼线。
"那个老太婆有问题，"我脚下的影子开始流动，一个模糊的人形渐渐浮现，像是从墨水池中升起，散发着古老而危险的气息，"她身上有一丝木气，不强，但很古老。"
"察觉到了，"我抚摸着刚切好的豆腐，那洁白如玉的质地让我想起昆仑山上的雪，"近些日子，美食城中的木气越来越重，几乎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
影子逐渐凝实，变成一个身材修长、银发及肩的俊美男子，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厨房里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像是潜伏在草丛中的远古猎食者："真是令人怀念的气息，让我想起五千年前在昆仑山脚狩猎的日子。那时候的木灵们可不像现在这般猥琐，敢做敢当，直接显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少在那里胡吹，"我头也不抬地继续切菜，"当年若非我出手相救，你早被木神军团的藤蔓勒成肉泥了。"
"哼，本座那是让着他们！"饕餮傲娇地扬起下巴，随即四下张望，"今晚的生意怕是不会太好，这种氛围，连我这个不畏生死的上古凶兽都觉得压抑。"
他的预言很快应验。整整一小时过去，食堂门口寂静如坟场，连只老鼠都不曾光临。我倚在吧台边，手指轻叩木质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弹奏一首古老的乐章。
"我饿了，"饕餮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做出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要不...我去抓几只老鼠解解馋？"
"胡闹，"我瞪他一眼，"你堂堂上古四凶之首，竟然沦落到捕鼠的地步？要吃也该去捉些妖邪之物，至少气血充足些。"
"这不是最近妖气浓郁，一时嘴馋吗？"饕餮摇头晃脑，恬不知耻，"再说了，谁能想到千年前纵横昆仑山的饕餮大人，如今沦落到只能在一家小小食堂当保安的地步？青鸾大人啊，您可要怜惜一下您的老部下啊！"
"少来这套，"我白他一眼，"当年若非是你在昆仑山上惹下滔天祸事，差点毁了山门，我又何必与你签订契约，带你流落人间？"
饕餮刚要反驳，忽然浑身一震，金色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有人来了，气息...不太对劲。"
我也察觉到了，一股陌生而微弱的气息正迅速靠近。不是妖怪，但又不完全是普通人类。饕餮立刻融回我的影子，化为一团普通的黑色。
我整理好表情，恢复了那个和善的食堂老板样子，静待来客。
门铃清脆作响，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推门而入。瘦削身材几乎被宽大外套吞没，戴着黑框眼镜，背着电脑包，活像一名熬夜过度的大学生。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左右张望，眼神中透着警惕与不安。
有那么一瞬，我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绿光，但转瞬即逝，若非我天目如炬，几乎难以察觉。
"您好，请随便坐。"我微笑着招呼他，声音温柔，好似这不过是个寻常夜晚，而他不过是个普通食客。
年轻人进来后依然警觉地环顾四周，最后选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姿态像是随时准备逃跑的猎物。我递上菜单，他接过后没立即看，而是盯着我问：
"老板娘，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外面都传说有连环杀手..."
"习惯了，"我耸耸肩，暗自感受着他的气息，却没有发现明显的妖气，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木系能量残留，"再说这条街上监控很多，警察局也就两个路口外，不会有事的。"
他点点头，低头看菜单，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不规则，透着一股诡异的熟悉感："那我要一份红烧牛肉面。"
"好的，请稍等。"
我转身去厨房准备面条，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那年轻人竟然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这在餐饮业可是大忌，何况我这等讲究的食肆。
我的影子微微扭动，饕餮明显已经蓄势待发。
"客人请回座位等候，厨房不对外开放。"我头也不回地说，手已经悄悄摸向腰间隐藏的青鸾宝镜。
"对不起，"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怪异，像是有两个人同时说话，一种低沉的回音萦绕其中，"我只是太好奇了..."
我转过身，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角上扬的角度不太对劲，像是有人用线牵拉着。他的眼中，那抹绿光更加明显了。
"果然是女老板，"他低声说，声音不再是方才的年轻男子，而是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独自经营，方便下手。你知道吗？警察一直在找我，却不知道我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我叹了口气，擦了擦手，心中已有几分明了："又来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你知道吗？这个月已经有三个像你这样的蠢货闯进我的地盘了。"
"你...不害怕？"他眼神困惑，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好像这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反问，语气平静如水，眼中却闪过一丝青光。同时，我轻轻踩了踩脚下的影子，传递暗号。
饕餮心领神会，黑影迅速窜上墙壁，在年轻人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怪物形状，如同一只上古凶兽的剪影，张着血盆大口，利齿森然，一副择人而噬的架势。
年轻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但当他回头时，墙上只有空荡荡的灯影。
"你在看什么？"我无辜地问，声音甜美得像是在询问他要不要加葱。
当他再次转向我时，惊恐地发现我的眼睛已变成翠绿色，瞳孔像猫一样竖直，冷光流转，仿佛深渊中的两团鬼火。
"你...你是什么东西？"他惊慌失措，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地面上旋转几圈后停下。
我微微一笑，故意露出两颗尖利的犬齿："我是这条街的守护者。而你，恰好是今晚的开胃菜。"
话音刚落，他脚下的影子突然活了，像黑色的沼泽一样吞噬他的双脚。他无法移动，只能惊恐地尖叫，声音尖利得像是金属刮过玻璃。
"吵死了，"我厌烦地挥挥手，"饕餮，赶紧解决，别弄脏我的厨房。上次你弄得满地都是血，我擦了三个时辰。"
"遵命，美女老板！"饕餮欢快地回应，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回音。黑影完全覆盖了年轻人，从脚到头，就像穿上了一件活动的黑色紧身衣。
几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和含糊的惨叫后，一切归于平静。地上只剩下一滩黑色的影子，缓缓流回我的脚下，像是归家的小犬。
"咝——"饕餮发出嫌弃的声音，"难吃极了！这种人渣都是酸的，毫无滋味可言。而且他身上全是垃圾食品的气息，高热量低营养，简直是垃圾中的垃圾！下次能不能找个素食主义的杀手？"
我系好围裙："少抱怨，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现代人渣都不注重饮食健康，你以为能吃到什么山珍海味？上古时代的人好歹还吃些野味，血气充足些。"
"我在想，"饕餮沉思道，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这个人虽然是杀手，但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我刚才在他体内感受到一股奇怪的能量，像是..."
"像是什么？"我问，心中已有所猜测。
"像是木系妖气，"饕餮确认道，"微弱，但很古老。不是普通树妖能有的。似乎是被植入了某种木系寄生物，控制了他的思维。"
我眉头微皱，思绪如电光般闪过："若真如你所说，那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不是单纯的连环杀手，而是有人在操控凡人行凶..."
"句芒？"饕餮试探性地提出。
"可能性很大，"我轻抚下巴，"但他为何要这样做？在我的地盘上制造命案，不就是等于向我宣战吗？"
饕餮耸耸肩，重新幻化成人形，慵懒地靠在厨房壁橱上："也许是冲着你来的？昔日恩怨未了？"
"又或者有什么我们尚不知晓的目的，"我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青光闪烁，"无论如何，我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正说着，外面传来敲门声。我透过玻璃门看到李大壮站在外面，制服笔挺，表情严肃。我赶紧整理表情，去开门。
"这么晚了还在开店？"李大壮走进来，环顾四周，鼻子微皱，似乎察觉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死亡气息，"生意怎么样？"
"还行，"我随口回答，"想喝点什么？"
"不了，我是来巡逻的，"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不经意地扫视着店内，"听说美食城后面的小巷今天有人报警，说听到了可疑的尖叫声。"
"哦？什么时候的事？"我挑眉，心中有数。
"大概十分钟前，"他盯着我，眼神锐利，"你有听到什么吗？"
"没有，我一直在厨房准备食材。"我自然地拿起一块抹布擦拭柜台，动作流畅而放松。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上沾染的一点红色汁液上："切到手了？"
"切肉的时候不小心溅到的，"我擦了擦手，"李队长，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开始准备了，等会儿该有客人来了。"
李大壮站起身，欲言又止，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苏落，如果你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当然，谢谢关心。"我接过名片，礼貌地送他到门口。
送走李大壮后，我锁上门，叹了口气。这名警察对我的关注日渐增多，这既是机会，也是风险。
"那个警察对你有意思，"饕餮的声音从影子里传出来，带着调侃，"我感觉到他靠近你时心跳加速，体温上升。恶心死了，人类的求偶行为真是低级。他难道不知道应该先献上一头活的珍兽来显示自己的狩猎能力？在我的年代，这是基本礼仪。"
"闭嘴，"我踩了踩影子，"你刚才太冒失了，差点被发现。"
"怕什么？"饕餮不以为然，"大不了把他也吃了。反正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不行！"我厉声打断，眼中闪过一道青光，"李队长是好人，我们的契约里写得很清楚，你只能吃作恶多端的人渣。"
"切，无聊。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像样的美食？现在的人渣质量越来越差了，都是速食垃圾。从前的人渣至少还吃些有机食品，现在都是油炸垃圾，吃起来就像咬破装满油的气球。"
我摇摇头，重新开门营业。今晚虽然解决了一个被控制的杀手，但也让我确信这座城市的暗处，有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这几日，我们要格外警惕，"我对饕餮说，"美食城内的木系妖气越来越浓，多半是冲着我来的。你随时准备应战。"
饕餮化为人形，难得正经地点点头，眼中金光闪烁："我只怕他们不来！这几百年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有点乐子，我饕餮可是要好好活动活动筋骨的！"
我望向门外漆黑的夜空，心中警铃大作。美食城上空，不知何时已聚起一片异样的乌云，形状竟隐约如同一棵参天古树的轮廓，朦胧中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