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光如水。
"真的有必要现在出来吗？"饕餮化作人形，银发在夜风中飘扬，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我本来想看《秘密访谈》的最新一集。"
我瞥了他一眼："一个上古凶兽，竟迷上了人类的八卦节目？"
"怎么？连妖怪也有消遣的权利。"饕餮撇嘴，"比起盯着一堆树枝和石头，我宁愿看人类互相揭短，至少有趣多了。"
美食城此刻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孤独地亮着，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丝异样的木香。
"闻到了吗？"我停下脚步，微微皱眉。
饕餮抬头嗅了嗅："木系妖气，很淡但很纯正，像是被精心掩盖过。"他眯起眼睛，"不远处。"
我们沿着气息来到美食城中心的小广场。白天这里人声鼎沸，夜晚却静得出奇。地面上铺着整齐的石板，中央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喷泉。
"就是这里。"我低声道，感受着脚下地脉的微弱律动。
饕餮绕着喷泉转了一圈："这下面有东西，但被什么封住了，我的感知穿不透。"
我取出宝镜，青光映照，顿时石板上显现出细密的纹路，组成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中心正是喷泉所在之处。
"万木归元阵，"我轻声确认，"是简化版本，但核心部分完整。他们在每个关键节点上都布置了锚点。"
"用死者做锚点？"饕餮蹲下身，金眸中闪过一丝凝重，"狠辣的手段。"
"句芒从不心慈手软。"我将宝镜收回，"当年在昆仑山，他为了一己之私几乎掀翻了整座山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破坏阵法？"
我摇头："不行。贸然破坏可能引发地脉反噬，伤及无辜。我们得先弄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我迅速拉着饕餮隐入阴影，屏息观察。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步走来——李大壮。他制服笔挺，手持手电筒，似乎是在例行巡逻。他走到喷泉边，蹲下来，竟开始仔细观察石板的缝隙。
"这家伙在干什么？"饕餮小声问，"普通人怎么会对石板感兴趣？"
我也感到奇怪。李大壮的行为不像是随意巡视，反而像是在寻找什么。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石缝，神情专注，完全不似一个对超自然一无所知的凡人。
就在我思索间，又一个人影出现在广场另一端——陈雨。她依然一身职业装扮，但步伐轻盈得不似常人，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李队长，"她轻声唤道，"有所发现吗？"
李大壮抬头，丝毫不惊讶于她的出现："石板下有异常。按照你说的，我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脉动'，像是某种能量在流动。"
"什么？"我惊讶地看向饕餮，"普通人能感知地脉？"
饕餮眯起眼睛："他不对劲。也许是有特殊体质的人类？或者..."
我们不敢出声，继续观察。
陈雨走到李大壮身边，轻抚石板："果然，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句芒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李大壮面露忧色："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两界屏障即将被打破，"陈雨低声道，语气凝重，"如果让句芒成功，昆仑山的妖魔将涌入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李大壮轻叹："所以苏落真的有危险？"
陈雨注视着他："你在乎她？"
"我..."李大壮显得有些窘迫，"我只是担心她的安全。作为警察，保护市民是我的职责。"
陈雨轻笑："职责？我能看出你眼中的情愫，李队长。但你可知道，她并非普通人类？"
我猛地抓紧宝镜，几欲现身。饕餮却按住我："别急，听下去。"
李大壮的声音有些发抖："什么意思？"
"她是青鸾，"陈雨直言不讳，"上古神鸟，昆仑山四大守护者之一。她在人间已潜伏数百年，为的就是监视像句芒这样的危险存在。"
我震惊得几乎站不稳。这陈雨是谁？为何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又为何告诉李大壮？
李大壮沉默良久，出乎意料地平静："我知道。"
"什么？"陈雨明显吃惊，"你早就知道？"
"不全知道，但我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李大壮坦言，"她的眼睛有时会闪出奇怪的光芒，厨房里会传出怪声，有几次我发现她的影子动得不太对劲。"
饕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次是我，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敏锐。"
"既然知道，你不害怕？"陈雨问出我心中的疑问。
"苏落是什么并不重要，"李大壮坚定地说，"重要的是她是个好人。我在警局多年，见过无数人心，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心头一热，忍不住靠前一步，树枝不慎被踩断，发出微弱的响声。
两人警觉回头，陈雨的手中瞬间凝聚出一团云雾，李大壮则迅速拔出配枪。
"谁在那里？"陈雨呵斥道。
我犹豫片刻，决定现身："是我。"
"苏落？"李大壮惊讶道，枪口微微下垂，但并未完全放下。
"不，"我微微一笑，青光在眼中闪烁，"应该称呼我为青鸾。"
陈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果然出现了。我还以为你会藏得更久些。"
饕餮也从阴影中现身，金瞳中满是戒备："巫山神女，别来无恙？"
"巫山神女？"我惊讶地看向陈雨，"你是她？"
陈雨微微颔首："曾经是。现在，我只是一个在人间重生的魂魄，力量大不如前。"她向我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青鸾大人，别来无恙。"
巫山神女，昆仑山四大妖神之一，掌管云雨，性情多变如天气，曾与我有过几面之缘。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以人类身份重生？
"你们认识？"李大壮困惑地看着我们，枪依然握在手中。
"昆仑山旧识，"我简短回答，目光锁定陈雨，"你来此何为？"
"为阻止句芒，"她坦然相对，"他意图重开昆仑之门，此事关乎两界存亡，我不得不出手。"
"你我当年立场相左，"我冷声道，"为何现在要阻止句芒？那不是你的盟友吗？"
陈雨苦笑："物是人非。三百年已过，当年之事早有变数。如今句芒重现人间，其野心远超你想象。"
李大壮终于忍不住："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昆仑山？妖神？苏落，不，青鸾...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向他，内心挣扎。三百年来，我从未向任何人类透露真相，如今却不得不面对这个敦厚警察的质问。
"我是青鸾，"我轻声道，"一种古老的神鸟，来自昆仑山。三百年前，我奉青帝之命守护此地，防止妖魔侵扰人间。"
我指向饕餮："这是饕餮，上古四凶之一，因触犯昆仑律法被我收服，如今与我同守此地。"
李大壮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接受这一切："所以...那些死者..."
"不是我们所为，"我摇头，"如陈雨所说，是句芒在布置阵法，利用人命为引。"
"句芒就是那个王总？"李大壮敏锐地问，"那个房地产商？"
"正是。"我赞许地看他一眼，"你果然聪明。"
李大壮沉默片刻，然后缓缓放下手枪："这太疯狂了...但我相信你，苏落。不，青鸾。"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凡人，在得知我真实身份后，依然选择相信我。这种信任，在妖怪世界中极为稀缺。
"既然大家都把话摊开了，"陈雨打破沉默，"我们该讨论如何对付句芒。他已经完成了阵法的准备工作，下一步就是激活木灵石，打开通道。"
"木灵石？"我警觉起来，"他找到了木灵石？"
陈雨点头："就藏在城南房地产的地下室，被重重禁制保护着。"
"木灵石是什么？"李大壮问。
"四灵石之一，"饕餮解释道，"代表四象之力，乃昆仑山镇山之宝。若四灵石齐聚，可开两界之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李大壮问，俨然已将自己视作我们的一员。
我沉思片刻："先确认巫山神女的话是否属实。我与句芒有旧怨，但也需谨慎行事，不能贸然出手。"
"我可以去探查城南房地产，"饕餮提议，"我的潜行术天下无双，就算是句芒也难以察觉。"
我点头："可行，但要小心。句芒若真寻回木灵石，其力量不可小觑。"
"我跟你们一起，"李大壮坚定地说，"别想甩掉我。"
"太危险，"我皱眉，"你只是人类。"
"我了解城南房地产的布局，"他不容拒绝，"作为警察，我能帮上忙。而且..."他看向我，眼中满是坚定，"我不会袖手旁观你冒险。"
那一刻，我竟有些动容。三百年来，从未有人类如此真诚地愿意与我并肩作战，为我分担风险。
"那好吧，"我终于点头，"但你必须听从指挥，不可擅自行动。"
陈雨看着我们，似有所思："青鸾与人类结盟，这倒是千年未见的奇事。"
"时代变了，巫山神女，"我平静地回应，"妖怪与人类的界限，早已不如当年那般分明。"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李大壮，又看看我："或许吧。不过有情感羁绊，也意味着弱点。句芒可不是怜香惜玉之徒。"
我没有理会她的暗示，转而商议行动计划："明晚子时行动，饕餮先行探路，我们随后跟进。李大壮，你负责外围警戒，切勿深入。"
"为何要等到明晚？"饕餮不解，"现在就去不好吗？"
"木灵石每逢月圆之夜会释放特殊的气息，便于追踪，"我解释道，"明晚正是良机。"
我们四人商定后各自散去。李大壮坚持送我回食堂，一路上他沉默不语，似乎在消化今晚的惊人发现。
"你还好吗？"到了食堂门口，我终于问道。
"不太好，"他坦言，"发现自己喜欢的女孩其实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妖怪，不是每天都有的经历。"
我愣住了："喜欢？"
李大壮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我以为...很明显了。从第一次走进你的食堂，我就被你吸引。"
"你知道我是什么了，还能这么说？"
"你吃早餐时的样子，烦躁时皱眉的模样，专注做菜时的神情...这些都是真实的你，无关妖怪或人类。"他深吸一口气，"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我只在乎你是谁。"
三百年来，我从未如此心跳加速过。饕餮常说人类情感肤浅，但此刻李大壮眼中的真诚，却让我这颗古老的心为之震动。
"你不了解我，"我轻声道，"我见过王朝更迭，目睹过无数生死离别。你的一生对我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又如何？"他抓住我的手，"我宁愿拥有短暂的真实，也不要漫长的虚假。你呢，青鸾？"
我沉默良久，最终抽回手："明晚子时，城南大厦见。早点休息，李队长。"
转身进屋，关上门，我靠在墙上，心绪难平。一滴泪悄然滑落，滴在地板上，化作一朵青色的火苗，倏忽即逝。
"喂，"饕餮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难得没有调侃，"你动心了？"
"别胡说。"我擦去泪痕。
"三百年了，青鸾，"他的声音出奇地温柔，"你从未对任何人类动心。也许，这就是命运。"
"妖怪无情，这是天道法则。"我固执地说。
饕餮却笑了："谁说的？青帝当年不就因为一个人类女子动了情，才有了后来那么多事？"
这倒是实情。青帝昔年为一人类女子倾心，引得天界震怒，差点酿成灾祸。那段往事一直是昆仑山的禁忌，鲜少有人提及。
"那最后结局如何？"我不禁问道，"人类女子呢？"
饕餮的笑声消失了："你知道的，人类寿命有限。她老去，死去，而青帝依然如旧。那种痛苦..."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妖怪不该对人类动情，"我打断他，"太残忍了，对双方都是。"
"可青帝从未后悔，"饕餮轻声道，"他说过，宁愿经历那短暂的欢愉，也不要永恒的孤寂。"
我无言以对，只能望向窗外的月亮。明晚，它将圆满如盘，照亮我们的冒险之路。而我的心，却在今夜因一个凡人的真情告白而不再平静。
"去休息吧，饕餮，"我终于开口，"明晚将是一场硬仗。"
"嗯。"他难得地没有多言，渐渐融入黑暗。
我独自立于窗前，宝镜在手，青光微闪。在这漫长的守护生涯中，我第一次开始思考：妖怪的永生，是祝福，还是诅咒？